云梧国的仙家子弟景与维,原来一个月也不见得有一次到凡人衙门点卯,这个月却是出奇地勤快,还不到月半,就已经在衙门里出现了五次,每一次,都带来了家族对于安置百眼国商人的指示,而且每一次都考虑周到,措辞严厉,令衙门里那些资格最老的老油条在提到“百眼国商人”这平淡无奇的几个字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十二万分敬意。
他们彼此私底下说,景与维还可得罪,那代表了百眼国仙家势力的“百眼国商人代表”,却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若是得罪了,百眼国仙家,便要问罪我云梧国。”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所以衙门里的众人也就把它当作真正的理由宣扬了开来,这简直是不必向景家或者其他仙家复核的事情,若不是惧怕百眼国商人背后的百眼国仙家问罪,身为仙家子弟的景与维怎会像那些百眼国商人的管事一般事事亲为,当那些凡人商客如他的至亲一般?其他就是与景家有亲的商人,他也从不放在心上!
至于百眼国仙家势力分布,与云梧国仙家势力高下,又哪里是这些朝生暮死的凡人能够了解的!他们看到的,是原来连兵马之事都不大管的景与维,此次连百眼国商人的吃饭歇宿都样样要他们管得周到齐全,自然就把景与维的地位,和百眼国商人的管事,划了等号,然后,又把景家,与百眼国仙家的凡人管事的地位,划了等号。
这些等号一旦在他们脑中成立,许多事情,等不及禀报景与维,衙门里平素都不做事的老油条们就活动了心思,预先替百眼国的商人们划好了道路,出了主意,又查了说法,比替景家办事,还要殷勤。
比如,景与维带来的指示,是要他们在城中替百眼国商人另寻一处清净客馆,不与其他国家的商人杂处。
衙门中众人摊开地图一看,城中空地,原就不多,况且景与维再三说了,要教百眼国商人宾至如归,不可让他们感到怠慢,不可让他们受到庸人滋扰,不可让他们出入不便,首先那一般窄街陋巷,都是不做考虑,须要一所堂皇大宅,其次又不可离热闹商街太近或太远,若说租房吧,景与维偏又没给批一文钱经费,来回看了几遍,便有人出了主意,将每年考校官吏的考院腾与他们住,反正那些官吏便是叫他们去郊外考验,岂敢不去?便有不满,敢对景家说?
于是百眼国的一伙商人,便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城中的官吏考场,搬迁当日,全城轰传,老少无不来看,见果然官吏避让,以后凡与百眼国商人作买卖,并不敢问买价多少,也不敢问卖价多少,就是见到这些商人的一个小小马童,当了主人家的眼睛,径直走到柜里翻箱倒柜,银子铜钱,只敢任凭取去,不敢说一个“贼”字,都说:“见着官吏场他们还占了去,何况我这点本钱!”
这些事做得多了,就有一个与景家略微沾些亲的刚直官吏,当了景与维的面,略说了一句遵法守纪才是经商之道的话,景与维不听还可,一听便涨红了脸皮,当场发作起来——
“我再三说了,这些百眼国商人居此不易,他们不懂的规矩,何必叫他们守?倒是你们,应该守一守他们的规矩,才像个主人待客的样子!”
一边发作着,一边就命人摘去了那官员的乌纱,全家发到五百里外养马,又叫人将百眼国商人代表郑重地请了来,亲手奉了一杯冷茶,叫他们且安心在此间住,自己已经教了手下官吏百眼国的规矩,料他们以后不会再犯云云,看得满衙本来很有意见的官吏,无不两股战战,有些一心奉承百眼国商人的,趁势得意洋洋,说自己将景与维的话都听在心中,已经嘱咐全家冷食,自己也已喝冷茶多日。
景与维打发走了百眼国商人,闻言冷笑一声:“那大街上为何还有许多卖热茶的铺面!分明就是敷衍了事,要给人家眼色看!”
说得那些官吏也战战兢兢,当日景与维一走,就率了许多小吏、兵丁,到街上将凡是卖热茶热饭的铺面,都以“侮辱百眼国仙家”的罪名,一概掀翻了,老板尽数抓去,或是罚银一百,或是充作苦役,每发派一人,都说:“得罪仙家,本来要斩尔等狗头,如今这般轻放,还是我等与你在百眼国商人跟前说情的恩典。”
那些侥幸保住了狗头的店家,至此之后,听到一个“百”字,或是“眼”字,就膝盖无骨者有,当场昏厥者有,因此不几日,城中风气一变,百字念作十十,眼字念作目,商人念作贵人,又有许多其他忌讳,叫新来乍到者目眩神驰,以为误入夷外鬼国,等到打听清楚,都以为比夷外鬼国还厉害些,毕竟夷外鬼国名声在那,这云梧国突然不许热茶热饭,也不写个招牌,城内衙门免不了关满了犯忌之人,无一日不罚个数千银子,倒是令经手官吏捞得盆满钵满,每日都要替景与维与那百眼国商人念上几千遍万岁,希望他们再多多出些本城人不知道的忌讳,好叫他们再捞些银子。
城里也有些机灵的商人,见此,将数十银子悄悄送进百眼国商人居所,不但免了罚银、苦役,并且得了几面“代理百眼货物”的横幅,从此在城里发达起来,也如百眼国商人一般无所不取,无往不利,见到这些好样,不久,大箱小担送到百眼国商人居所的,竟比他们自取的还多。
景与维看了这番鸡飞狗跳,回到别院,搂了百眼国商人孝敬他的新妾,对了那些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