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坊是一家酒楼,不远处就是午门。
昭儿闻言一愣,脸上有些不自在,磨磨蹭蹭半晌没动静。
贾琏见状眉头一皱,脸上有几分不奈。
“何事?”
昭儿小心翼翼的看了贾琏一眼,见兴儿和旺儿也是一脸不解得看着自己,脸上带了晦涩。
“爷不如换个酒楼吧。”
“哎,你小子胆儿肥了是吧,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兴儿装模作样的朝昭儿舞了舞手里的鞭子,后者连忙作揖求饶。
“小的哪儿敢,只是那边听说今日有问斩,十多个人呢。”
兴儿一愣,随即也想起这茬,和旺儿对视一眼看向贾琏。
身子微顿,贾琏面色如常,随即打马前行。
昭儿见状脸上的苦色更浓,但是贾琏又走了,只得朝兴儿旺儿开口。
“两位好哥哥,这样可如何是好。”
“当然是去请尹爷啊!”
兴儿一边白了昭儿一眼,一边和旺儿急忙跟了上去。
他觉得今日他家二爷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样。
贾琏带着兴儿旺儿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门菜市口。
裴家的人今天就是要在这里斩首示众。
心情复杂,贾琏莫名的带着两个小厮到如意楼,让小二装了满满一食盒上好的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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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大人您请进,时间随意,反正还有两个两个时辰他们就要上刑场了。”
狱卒接了兴儿递上去的银子默默掂了掂,然后朝贾琏笑得一脸诌媚。
贾琏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过来送裴延卿一程。
相较于金陵应天府的监狱,京都的天牢无疑入住环境什么的都要好上些许,地上不如金陵那边潮湿、还算是干爽,里头还有一张四方桌子。
裴家人被分成了男女两个监牢,贾琏之前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想着反正都是最后一程,他也不差这点钱,又让兴儿拿了钱再去置一桌,这边他直接进到监牢里面和裴延卿面面相觑。
贾琏上一次看到裴延卿,还是在金陵。那次是姜维告诉贾琏,裴家犯下的种种天怒人怨的罪名已经成立,贾琏告诉裴延卿将要押送整个裴家进京。
相较于上次,贾琏看着面前的裴延卿,觉得这个人即便是不上刑场,怕是也活不了多少时候。
在金陵的时候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乱蓬蓬的一团,上次脏兮兮的囚服他都能穿的体体面面、给人一种精神焕发的感觉。但是这次簇新的囚服穿在他身上,显露出来的却是扑面而来的绝望和愤恨。
“我没有私建盐田。”
死死盯着贾琏,裴延卿哆哆嗦嗦的坐在横凳上开口。
整个裴家,就因为这条罪名,他赔上了真个裴家。至于那些旁支,于裴延卿而言,他们算不得裴家人。
贾琏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点点头将面前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如果没有私建盐田这出,只是金矿的事情,裴家至多就是赔上去裴延卿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下头知情的管事。家产虽然肯定也会充公,但是祭田还有小一辈、女眷却是安全的。
如今,却是因为皇帝要杀鸡儆猴,所以整个裴家嫡支,全部斩首示众。
眸子已经变得浑浊无神,裴延卿扫了身后或绝望或瑟瑟发抖或哭泣的子孙后辈,朝贾琏缓缓跪下。
“大人,我裴家没有做过。
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求求您,您去帮我跟皇上求求情,饶了这些孩子好吗。”
一边说一边疯狂的往地上磕头,裴延卿不禁老泪纵横。
他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
裴家的人没有见过贾琏,但是裴延卿的举动给了他们希望。对于濒死之人,任何的风吹鸟动都是救命稻草。很快监牢里面的磕头声响成一片,贾琏一声不吭的坐了良久,随即缓缓起身。
他?
他也不过是一只高级一点的蝼蚁罢了。
走出监牢大门,狱卒很快将门锁上,任由裴家的人在里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哀求。兴儿这时候也从如意楼带了一大食盒上好的饭菜过来,送到女监门口,被一个年轻的女子拉住了手。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好吗,她在发烧,她就快要死了。”
女子苦苦的哀求的哀求,贾琏冷眼看着,那孩子脸上通红,大约两三岁的年纪,身上穿得不是囚衣,而是一件茜青色的印花衣裙。
长长的睫毛附在脸上,眉头紧皱,连哭都已经哭不出来。
喉头涌动,贾琏猛的转身,踉跄着夺门而出。
裴家的五六十条人命也好,私建盐田贩卖私盐也好,该死的都是裴家的主事人!就算是这些女眷包庇也该死好了,但是孩子确实无辜的啊!
之前贾琏在裴家男丁那一边就看见了,里头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女监牢这边更是.......
好不容易走出监牢,守门的狱卒见贾琏脸色不好,连忙上前扶了一把。七月的阳光已经开始炽烈,日上中天,午时将至,贾琏低头伸出自己的手。
并不算十分白皙,甚至掌心因为常年起码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如今在日光下微微颤抖。
贾琏身上一阵阵发寒,脑子里面满满都是裴家的女眷、裴家的孩子绝望的眼神和凄厉的哭嚎。
是他亲手将他们送进去的,是他。
贾琏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