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像金氏赖上高炽一般,杨氏很早就请辞出府,回了山东老家去了。她当年跟随丈夫戍通州所以来的北平,徐氏记得她的丈夫名叫蒋廷珪,说起来对高炽的恩情最大,因为高炽小时候生了一次病,哭闹不止,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蒋廷珪将他背在背上,在地上转磨转了一宿,膝盖都磨烂了,高炽方才破涕为笑。
徐氏今方要寻到这二人带回来,好好治一治金氏。
张昭华还一头雾水,问道:“敢问母亲,二弟这个新人,是哪家的女儿?什么来历?”
“我知道你的性子,我若是不说,你自当回去打听,”王妃便道:“且告诉你,这女子姓李,名叫李香韵。”
张昭华本来端着茶杯细细啜着蘋婆汁,听到王妃说出来的人名,一下子将手中的茶杯打翻,面色也显而易见地煞白起来。
她此时的心跳地仿佛耳膜都在跟着震动,昨晚上,果然还是出了事了!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打发人去搜,没想到人已经在王妃这里,而且她还成了王妃配给高煦的人——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高煦,而不是高炽?
见张昭华这样一副难以言述的神色,王妃就轻轻拍了拍她,“且算了,这个事情你不要多想,总之木已成舟,我断不会将人塞到你那里,平白与你添堵。高炽那里,你且由他不得劲几天,这都是我的意思,他发作不到你头上来。”
张昭华浑浑噩噩,但是知道王妃的爱护之意,不由得将头枕在王妃膝盖上,情不自禁地微咽起来。
等她回了世子所,依然不知道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知道王妃若是不想让她知道,她是怎么都打听不出来的,干脆就息了心思,只是呆呆地楞坐着,心头闪过万般思虑,又是感伤又是愧悔又是愤懑,狠狠地哭了一场,直把莲芯枕头从里到外都打湿了才罢休。
她丝毫没有解了一桩心事的感觉,只觉得怕是所有人心上,都平添了一道心事。王妃既然说了这话,可见高炽早已猜到这其中她的手笔,而自己的确担了最大的干系,怎么也洗脱不掉。王妃拳拳爱护她,不顾高炽的心思,将人弄到高煦那里,那高煦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乐意有这么一个人吗,她自己犯下的错,最后的结果,叫高煦担了,这凭什么呢?
她想来想去,只悔自己昨夜大意,叫人跑出去,酿出这一系列的后果来,她倒是不后悔自己将人弄到府里来的事情,她本性如此,你若叫她重来一遍,她还是要先发制人的,只是重来的话,她就宁愿冒着高炽发怒的结果,也要将人直接配了小厮。
高炽如何心里不得劲,她都懒怠理会了,只是高煦若是心里存了疙瘩,便是张昭华万死难赎了,她觉得这次高煦是平白替她担了一个负担,不知道高煦还要如何埋怨,就算他不埋怨,将来的高阳郡王妃也会埋怨的。
不管她如何难过,九月二十一日的喜宴终究是如约办了,那一日不过是见几个执事像是宣读诏纸一样口气平平没有什么起伏地念了采办来的嫁妆,然后诸人各分到一杯喜酒,也就是算是这个喜宴办过了。张昭华并没有见到香韵,但见到高煦,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喜悦或者其他的情绪。
张昭华觉得那一日过得牙根都发酸。
这半月以来,高炽并不在她这里就寝,她一个人睡了,半夜常常梦到火里来、水里去的样子,醒来的时候不是左腿,就是右腿抽筋,心里十分难捱,自此她就不再睡下去,只是披衣而起,读她现在最爱看的《左传》,这书里大刀阔斧一般的笔触,好像能驱散她心里的不安,让她废寝忘食地读下去,在将来的岁月里她便想过,约莫是朱瞻基打在娘胎里便听得是这样的故事,所以后来也长成了那个她在书里读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