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提着药箱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着扶苏站在门口,他刚想作揖,扶苏已经直接走到他旁边,抬手打断他的行礼,微微皱眉,直接便道:“怎么样了?”

太医道:“宛歌姑娘伤势没有大碍,失血过多,调养几日便好……”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观察着扶苏的神色,“只是……”

太医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扶苏心下一沉,忙问:“只是什么?”

太医看了扶苏一眼,再弯腰作揖,谨慎道:“只是宛歌姑娘脉象有些……奇怪,有一事臣下想询问长公子,请长公子先恕臣下无罪。”

宛歌那时候伤得太重,虽然一直不曾昏厥,但也是在强撑,看着太医这幅样子,扶苏无由得心中一乱,只怕宛歌真会出什么意外,他合了合眼,眉头深锁,沉默了片刻,方道:“……恕你无罪,说吧。”

太医再拜:“敢问长公子,宛歌姑娘月事是否不顺,夜里四肢与小腹冰冷……房事之后诸多疲累头疼?”

扶苏几乎准备好太医会说宛歌生命垂危,却没想到太医会问起此事,扶苏顿时愣住,也不知是惊讶还是尴尬:“……”太医见扶苏忽然没声了,脸上也看不出情绪,只当他生气了,又连忙再作了一揖,让身子弯得更低:“臣下觉无冒犯之意,只是宛歌姑娘体寒之症似乎有些奇特,臣下生平从未见过,一时不敢确认,故有此一问。”

扶苏第一个问题还是知道的,第二个也有察觉,至于第三个……他握拳抵唇咳嗽一声,含糊道:“……大约是的,怎么了。”

太医拧眉深思:“宛歌姑娘脉象粗粗看上去,的确像是体寒,但仔细一看,又有细微区别,臣下不敢断言……只是,却有点像是中毒。”

扶苏静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眉头依旧深锁:“什么毒。”

太医观察了一下扶苏的神色,确定他没有因为方才那问题动怒,才接着道:“像是‘九天寒月’,传说是原罗卡的特有的毒,现在罗卡国亡,这毒也已经失传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许是宛歌姑娘太过虚弱,一时诊错了也未可知,再说这九天寒月失传已久,宛歌姑娘中毒的可能并不大。”

扶苏沉默了一会,点头:“我知道了,此事暂别与人提及,包括宛歌,等她好一些了你再定期过来诊脉,先回去吧。”

太医应唯,弯身退下。

扶苏看着眼前合拢的房门,眼中情绪不定,自解决了陆离白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以来,宛歌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宛歌因为陆离白对付了支玉而难过,他刻意放下身段,让她对自己少一切警惕与抵触,让她和陆离白越来越远。她走的每一步,每一个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扶苏没想到,宛歌这次想也不想,居然就替他挡下了匕首。

他没想过宛歌会这么做,先前只是觉得宛歌与陆离白似乎是有什么交易,又似乎与陆离白貌合神离。他只是想要宛歌相信自己一些,让她放弃效忠陆离白。虽然他也一直想不太明白,为什么宛歌会和陆离白一道。

若说他们是家人,却也不太像,陆离白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宛歌却不谙世事,不通权谋。她本不适合被卷入这个漩涡之中,不管从性格还是模样来说,他们都不太像。

方才太医和他说起宛歌可能中毒,扶苏还是有几分信的,那时秋雁给他带来的瓷瓶,怕就是陆离白每次给宛歌的药,这也能解释了宛歌为何要听命与陆离白,她的性命在陆离白手里,所以只能听命与他。

可是,她既然如此怕死,要听命陆离白接近他,为何还要豁出性命救自己呢?

若说第一次他替她挡剑只能说是意外,此时却是再明知自己有危险的前提下,还是选择了豁出性命救他。他那时候见宛歌忽然扑过来,看着没入她胸口剑,扶苏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没想到宛歌会这么做,更对自己心中生出的惶恐情绪感觉到几乎无法控制。

明明之前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内,然而宛歌这次的反应却打破了他的筹划,宛歌的情绪他没掌控住,甚至自己的情绪他也没有掌控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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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又出了刺客事件,自然也没有心思再泡温泉,皇帝下令封山,扶苏生擒的刺客也被带回了咸阳宫。为了防止他自己,一路都有重兵严加看管,若他自尽,看守之人便处于谋反同罪,有了这个强压之下,一路倒还顺遂,那刺客也活着被带了回去,如今关在牢中,就等着审问。

秋雁亲眼看见太医从宛歌胸口把匕首拔出,匕首一半都没入里头,但是宛歌从头到尾都是没有昏过去,起初还在哭,到后来连哭的力气也没有。现在她已经合上了眼睛,了无生息的躺在那里,脸色煞白,若非是胸口还有起伏,秋雁几乎以为她要一睡不醒。

终于在到达公子府的时候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中。她看着头顶的帘幕发呆,胸口吸一口气就疼,看样子是伤到了心脏,肉盾是真的,但是疼也是真的,她的感觉有些不大好。过了一会,她模糊间忽然听到外头什么响动,便眯着眼朝着门外望去。

原先服侍在一边的秋雁朝着外头看了一眼,之后上前作揖:“公子。”

接着是扶苏低沉的声音,他站在帘幕外面,并没有进来:“宛歌醒了?”

秋雁道:“刚醒,可要婢子带姑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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