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音流唏嘘道:“师父啊,徒儿也有正事要做人啊。”
说罢,原音流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向天空看去。
言枕词跟着抬头,只见蔚蓝的天空之上,远处忽生一点黑影,紧接着,黑影飞近,一只仙鹤脚缠信筒,扑腾着翅膀向言枕词俯冲而来。
言枕词单手接住仙鹤,解下信筒,展信一看:“世家举办的鹿鸣宴就在近日,让我同你一起去……我同你一起去?”
世家举办的鹿鸣宴由来已有百年之久,每五年一宴,广邀幽陆奇人异士、才俊豪雄,也算一场幽陆盛会。
原音流懒懒道:“是啊,谁让原府自鹿鸣宴最初一届开始,就是鹿鸣宴的宴主之一呢。”
令海公主回到了水晶宫中。
水晶宫的阵法已经关闭,来此宾客三两离去,余下之事自有旁人善后。
她端坐在已经被侍者收拾出来的宫殿之中,痴痴地看着镜子,想要念出原音流的名字,又恐自己再一次什么也看不见。
脚步声忽然自她背后响起。
令海公主眉头一竖,转过身去,眼中只见一抹光过。
一抹光过,一盏白玉灯出现在宫殿之中。
提着灯的人走得很慢,脚步也不轻,但整座水晶宫如死了一般,未曾出现一人,就连令海公主,也呆呆地坐在原位,沉默不语,等待提灯人一步步接近。
提灯人的白袍停在令海公主三步之外。
他柔声说:“请公主替我看看……‘界渊血脉’现在何处。”
令海公主“哦”了一声,转对生灭空镜,复述提灯人要求。
镜中飞快卷起漩涡,令海公主眼中也同时卷起漩涡。
但良久良久,镜中也只余一片混沌,并未出现景象。
提灯人一声轻叹,自言自语:“我曾听闻若要借由生灭空镜追踪踪迹,要么需要追踪者自己知道所找人事真名,要么需要对所找人事知之详尽。看来‘界渊血脉’一说既非人事真名,也未能详尽……那么就换一个吧。”
他再向令海公主轻声道:“我要找一个地方。这地方极阴而极阳,极生而极死,这地方曾沧海桑田,曾颠倒乾坤,这地方须藏五色土,需存七流水,这个地方……”他向令海公主处倾身,目光一闪不闪,紧盯在生灭空镜上,“是金阳孕育之所,是黑渊裂张之地!”
镜面的漩涡在此时发生变化,浓雾渐消,徐徐展露出一幅画面。
提灯人始终注视镜面,直到看尽镜中所展示一切之后,方才面露微笑。
得了答案,他不再停留,如进来之时般徐步走到水晶宫外,上船之际,将手中白玉灯一摇,一点点光于水晶宫中浮现,于深蓝域界中似乳燕投林,纷纷朝白玉灯扑来。
船开走了。
水晶宫中众人大梦初醒,左右对视,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幽陆有酆都,酆都临渡川。
但渡川非水,乃是一个横列大陆的断川。
断川深不可测,宽不见沿,千仞岩壁上,深穴如蜂巢,其上挂有累累悬棺,斑驳剥落,随飓风摇摇晃晃,正是猿愁渡,鸟愁飞,魂也幽幽,魄也幽幽。
天色昏暗,往日里杳无人烟的地方竟于同时一时间出现了三个人。
站在左边的是自泽国而来的提灯人,站在右边的则有两人,一人皮肤青紫、笑容刻毒,另一人高额薄唇,眉覆霜雪,正是自剑宫叛出的薛天纵!
双方于渡川前对视一眼,又如轻烟般彼此交错而过,似并未看见前方之人。
而后白衣提灯人先行一步,前方天堑对他而言恍若无物。悬崖边上,他一步踏出,人已站于一道横渡渡川的极细铁索上。劲风大作,铁索骤扬,他再向前一步,人踪更渺,独留那长长铁索,高高扬起,哗啦落下。
此际,薛天纵方才开口:“那是谁?”
青皮人一看也不敢看提灯者,听得薛天纵问话,小声开口:“那位大人是大祭司身旁的左右手,真名未曾流传,自称提灯人,因手中常提一盏灯,灯又常换,大家都叫他点夜繁灯。”
薛天纵一扬眉:“原来如此。”他目视前方,“此是酆都,传言——酆都鬼也哭。”
青皮人道:“外人入酆都,有一规矩。”
薛天纵:“手上需有人命在。”
青皮人微笑:“不错。但东剑于幽陆偌大名声,其下自有累累血痕与枯骨,就不需要再杀一人证明自己……”
薛天纵:“我既来此,当携拜礼。”
一声落下,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漫天血雾中,青皮人脸上笑容依旧,眼睛仍眨,薛天纵宝剑在背,拂尘在手,沐浴血雨来到铁索之上。
风动,棺动,声也动!
来自蜂巢悬棺中的声音重叠交错,隆隆震耳:“东剑——为何而来——正道——不可入内——”
薛天纵并未答言。
他抬起手,宝剑入掌;他一合掌,万风齐号。一缕风是一柄剑,千万缕风呼啸于此,千万柄剑环绕薛天纵!
风声剑啸里,薛天纵之声回荡天地:
“吾今日,弃东剑,号东魔,出剑宫,入酆都。拜礼已呈,谁人想拦?”
风将薛天纵之声送于遥遥远方。
酆都城内,提灯人脚步轻停,而后面不改色,继续向前,一路过许多关卡殿宇,最终在正殿见到大祭司。
大祭司乃是酆都之主,脸覆金色面具,身着紫黑大氅,声音似金石相击,莫辨男女。
大祭司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