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说的,是之前绣裙摆是,叶致一直抽空绣来的一套八片竹制折屏。
桌上折屏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是经过一番叶致的玲珑心思的绣制,却是小而灵巧,是寻常俗物再难比肩的了。
那八个屏芯,一水的素色湖绸,四周以金丝绣了不断头的云气纹。八面折屏,每面的图样皆不相同,却是穿连不断,最后拼成了《痴华鬘》的故事。
《痴华鬘》这个故事,自天竺流传入中原,已有百多年的历史。
据闻此故事出自《出曜经》第二十四卷所记载,讲得是曾有一位痴公主,要取水泡做花鬘的故事。
这位任性的公主很喜欢下雨时的水泡,非要国王命令工匠用水泡为她编成一个花鬘不可,否则工匠将被处死。一个聪明的老匠人应命,但声言不能识别水泡的美丑,请公主捞起水泡他再来编。那公主在雨中捞了一天,一个水泡也没有捞起,只好罢休。
叶致选这个故事来绣,本也是冒了些风险的。
须知如果城阳长公主是那等心思狭隘之辈,见到这故事讲得是位痴公主,只怕少不得要怀疑是叶致存心暗讽自己。若是长公主一个不快,因此降罪,叶致是有一百张嘴也难辩。
可她又觉得这故事不单寓意深远,又简直内里既有侍女,又有华鬘、雨景等等元素,若是潜心绣出来,定然与众不同,十分华美悦目。
再加上她与城阳长公主也是有着几面之缘,城阳长公主既然赏了她那般珍贵的玉佩,想来也是心胸朗阔的主儿。
她与高元霜通了几封信,把自己想要给长公主绣一副《痴华鬘》桌屏的事情露了一露,高元霜果然拍手称好,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忤逆之处。
叶致便放下心来,花了许久,绣完了这一套桌屏。
把桌屏和早就完工的纨扇一并送过去,城阳长公主果然大喜,甚至还打发了自己身边的管事太监,来叶府赏了叶致许多宫中的新奇玩意儿。
长公主赐物,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当下叶致的绣活得了城阳长公主青眼的事情,叶府里就传了个遍。
等传到叶攸和叶敏耳朵里的时候,已经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下人的口口相传,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叶攸当时差点气个倒仰,把自己手边的茶具摆件尽数都给砸了。
可第二天见了叶致,再怎么脸色难看,也只能挤出笑脸问好。
赐物的太后亲女,皇帝胞妹,叶攸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然哪里敢揪着这事说半个不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叶致叹气,“妹妹放心,二婶婶又不是那等蠢人,只是担心你罢了。等过了这阵子,她看你着实学不下刺绣,这事也就罢了。”
最近这段时间被逼得太紧,纵然有叶致开导,叶数也还是忧心忡忡,连茶也没心思喝了。
她拧着眉头把刚端起来的茶盅往桌子上一搁,却是心思恍惚,压根没注意到那地方早就放了一叠刚取来的水晶糕。
叶数的手一松,茶盅失了扶持,登时倾倒在甜白瓷小盘上。不仅一盘子水晶糕被淋了个透,就连叶数的月色广袖上,都被泼上了些许茶水。
“妹妹!”叶致惊呼一声,连忙取了自己的手帕,要帮叶数擦拭,“茶水是刚续的,你有没有烫到?”
旁边服侍的佩玉琼琚几个,也急急围上来,佩玉替叶数擦拭着广袖上的茶渍,其他几人撤碟子的撤碟子,擦桌子的擦桌子,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眼看自己又闹了一出乱子,饶是叶数脸皮够厚,也觉得此刻脸上烧烧的。
她哪里还好意思要佩玉为了自己忙活,也想着掏出手帕自己收拾。
哪知道左摸右拽,愣是一块帕子也没拿出来。
叶致在旁边替她擦着手腕袖口等地方,一直看得分明,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路上走的太急,不晓得落到了哪里。
就叶数翻找手帕的功夫,佩玉手脚利落,早已经帮她擦拭地差不多了。就连桌上的茶水点心,也重新换了新的上来。
怕叶数面子上过不去,叶致忙忙地转移了话题:“妹妹的帕子丢了,不如在我这里拿一块去用,免得二婶婶知道了,又要教训你。”
“这感情好!”叶数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姐姐的绣工那是没话说得好,拿一块我用,说不定还能沾沾你的灵气呢。”
她也不想想自己连针都不愿意拿,哪里来的灵气可沾?
叶致正待唤人取了自己平时放手帕的锦盒来给叶数挑选,却不曾想叶数性子急,今天更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心想看看叶致平时都在绣些什么东西。
不等常磐取了东西过来,她就站起身,自己往叶致屋里走,嘴里还念叨着:“大姐姐,我也想看看你平时做得绣活……”
随便进叶致的睡房,虽然不算太讲规矩,可一来年纪都小,二来她们姐妹间关系亲近,着实算不得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可叶致的房里,此刻还摆着正在修补的裙摆。
“二妹妹不可……!”叶致阻拦的话说得再快,也快不过叶数的步子,她待想起身去拉叶数,哪里还来得及?
叶数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叶致房里,叶致还保持着伸手过去想抓她衣袖的姿势,只听见叶数一声惨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