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持盈法师一介女流,又是早早皈依佛祖修行的尼姑怎么会和两任帝师的韦经行有所交集呢?
叶致心里头明白,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往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不管平日里掩盖的有多好,在遇到相关的人或物时,总会不知不觉,流露出几分端倪。
持盈法师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叶府家庙中修行,听她的谈吐不俗,见识不凡,想必早年中也是游历过名山大川,有过很长的一段经历。
但叶致不能、也不会追问。
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语气就更加恭谨了几分:“师傅说的是,我毕竟年纪小,没有赶上韦先生开堂讲学、舌战群儒的时候。”
“韦先生回京讲课,是件好事。”持盈法师道,“听大姑娘的语气,也是十分仰慕他。怎么倒是不开心呢?”
叶致苦笑:“是件好事不假,只是我沾不上。”她咬了咬嘴唇,“韦大儒的课,是讲给太子和诸位公子的。我一个深宅后院里的小姐,此生怕是没什么机会,能够一睹韦大儒的风采了。”
而且韦经行今年已经六十有三,虽然人人都说他修习《本经阴福七术》,看上去只有四十几岁的样子,身体很是朗健,隐居在五台山,每天还能自己下山取水。可毕竟年纪在哪里摆着,谁也不知道《本经阴福七术》的效用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惆怅地叹了口气,叶致想,即使是以后出了阁,出门走动没有现在这样拘束。但若是夫家是个锦恩侯府那样的地方,怕是还不如现在呢!
持盈法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又挥挥手,示意自己的小徒弟过来。
叶致楞了一下,忙说:“师傅可是要拿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我就行了,何必再让她跑这一趟。这大热的天,我来的时候看她刚打扫完院子,怪辛苦的。”
持盈法师却只是摇头:“我是要让她取一件东西,这东西放的隐蔽,只有我和她两个知道。大姑娘去,是不中用的。”
这就涉及到持盈法师个人的*了,叶致也不好再说,反而暗暗责怪自己唐突。
虽然是叶府的家庙,可持盈师徒两人只是请来的供奉,并不是叶家签了卖身契的仆人。就是祖母和母亲,与她讲话时,也是相当礼遇。
自己却一开口就说到了人家的家私……若是多心的,恐怕要猜想自己是不是代表母亲来暗示些什么了!
好在持盈法师并不介意,笑着拍拍叶致的手背,又对那小徒弟道:“你去后面耳房里,把先头慈佑师傅留下的那几本书拿出来。”
小徒弟应声去了,果然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捧了几本看着有些年头的书卷进了门。
持盈示意她把书卷都放在叶致手边的高几上。
叶致一愣,摸不清持盈法师是什么意思。
“大姑娘打开看看,若是有缘法能读得进去,便拿走罢。”持盈法师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这些书,原本是我家……师姐留下来的。她幼有才名,又出身江南的仕宦之家,早年间也曾有缘,得韦先生的指点。”
翻开其中的一卷《老子》,叶致果然见到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了许多批注。
卷首就注明一句:“道家者流,清应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人南面之术。”
的确是韦经行的风格不假。
叶致又拿起其他基本翻了翻,无外乎是写《周易》《春秋》《尚书》之类的典籍,也都有着批注。
“师傅,这、这难道是韦大儒的批注?”叶致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金砖给砸晕了一样,不,金砖不过是些俗物,岂能和这些典籍相比?
要知道外面的儒林士子,甚至许多顾命大臣,若是能得一本韦经行批注的《论语》,那可是千金万金淌水一样泼出去也心甘情愿!
而持盈法师出手如此大方,就要把这些珍贵的典籍全部送给叶致。
这让她怎能不惊,怎能不喜?
又怎么敢收呢?
叶致放下手里的书卷,连连推辞:“这些书价值珍贵,我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好糟蹋了典籍。再者,既然是师傅的师姐所留,师傅还是自己留着,做个想念吧。”
眼睛却还是恋恋不舍地扫过那几本书卷。
唉,若是不把在课上听来的东西告诉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大姑娘不要和我将这些虚礼。”持盈师傅半坐着说了许久的话,现在又有些气力不济的模样,靠在迎枕上喘了几口,才慢慢又躺了下去,“这些年我冷眼瞧着府里的几位姑娘,若论玲珑剔透、聪明伶俐,大姑娘你是头一份。我这把年纪,眼睛又不好了,留着它们在身边,也是白白放着蛀坏了。大姑娘有这个缘法,拿回去细细读了……又能……又能有所领悟,想必……我师姐在天有灵,也是欣慰没有明珠暗投。”
她说到后来,就断断续续又咳嗽起来。
叶致哪里还敢多说,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又累得持盈法师病情反复。
可这么写典籍,她也真的不好意思就这么贸贸然收下。
持盈法师只管躺在迎枕上喘息,叶致又不好说话,顿时屋里一片安静。
窗外梧桐树上趴着的知了,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叶致听着这细小的响声,汗都快下来了。
这实在是……不知何是好。
既不想拂了持盈法师的好意,又不好收下这些价值不菲的书卷。
若是被旁人传出去,还要担心三房四房会借故为难她们师徒。
要知道冯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