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刘璋咬着牙,瞪着刘备,“悔不该听从小人之言……”
斐潜微微点点头,也没有看去刘备的表情,因为斐潜知道刘备肯定会掩饰得很好,便缓缓地说道:“那么,季玉之意,若是听了忠良之言,便可独守川蜀乎?”
“……”刘璋愕然,无言以对。
刘备面无表情,但是胡子微微抖了抖。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斐潜又说道,“季玉可是明白了?”
“这个……”刘璋缓缓地低下头,“在下,明白了……”
“呵呵,”斐潜轻轻笑了两声,却摇了摇头说道,“季玉何必诳言于某?”
刘璋猛地抬头,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在下并无诳言……”
斐潜看着刘璋,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也罢,就算汝并无诳言……然汝有怨!怨这天,天不逢时!怨这地,地棘天荆!怨这人,人心背向!怨玄德,夺汝基业!亦怨某,侵占川蜀!”
立时之间,刘璋脸色煞白,连忙拜倒在地,口称不敢,纵然是在寒冬腊月,刘璋头上的汗珠依旧滚滚而下,不一会儿就在木地板上晕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小不一的圆出来。
“天若有怨,当怨风调雨顺,依旧不得养万民!地若有怨,当怨厚土所出,依旧不能足口欲!若人有怨,当怨终年劳作,依旧不免百罹!玄德有怨,当怨殚精竭虑,依旧败落沙场!某若有怨,当怨忠臣难觅,依旧阳奉阴违口是心非!”
斐潜一口气咕噜完了,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备和刘璋,说道:“二位,以为然否?”
刘备比较光棍,也比较厚脸皮,面不改色的拱手说道:“将军所言,深蕴大道,令人深思……”
刘璋依旧比较嫩一些,也不知道是被斐潜激出来的,还是这些时日积攒的怒气消不下去,头铁铁的死不承认,说道:“将军所言差矣!某并无怨也!”
“哈哈哈……”斐潜哈哈大笑,然后点点头,说道,“善,汝并无怨,可好?”
说到底,刘璋依旧还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的熊孩子,就算是社会教做人了,也未必能够像是天命之子那样,立刻幡然悔悟,正视自身。更何况,斐潜今天到这里,也不是为了教育刘璋,或者是要和刘璋进行争辩一个高下来的……
斐潜向一旁微微伸出手,黄旭会意,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方金印,放到了斐潜的手中。
斐潜随手就将这一方的金印扔在了桌案上,骨碌碌翻了一个底朝上。
二人的目光顿时就都仿佛被金印粘住了一样,然后被镌刻的五个字刺得目光都是一缩,这竟然是“益州刺史印”!
“二位,印在此,”斐潜指了指金印,意味深长的说道,“孰欲得之?”
刘备最先反应过来,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斐潜的面色,然后又皱起眉头思量着这其中有没有一些什么问题,转眼之间,不知道掠过去多少念头,却没有想到……
“吾欲得之!”
刘璋忽然大叫道,声线似乎都有些扯破了,眼巴巴的盯着斐潜。
刘备吓了一跳,然后也连忙看向了斐潜。
斐潜呵呵一笑,便挥挥手,示意了一下。黄旭上前,然后抄起了金印,放在了刘璋的面前。
刘璋就像是饿了七八天的狗看见了肉骨头一样,立刻扑了上去,死死的将金印捏在了手中,那种冰冷,沉重的感觉传递到了刘璋大脑的时候,那种对于权势,对于地位,失而复得的喜悦,刺激得刘璋顿时露出了一个幸福无比的笑容,张大了嘴,嘿嘿傻笑着,口水都差一点流下来。
刘备眼睁睁的看着,不由自主的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水,然后不敢置信的看着斐潜,却对上了斐潜是笑非笑的模样,一愣之下,略有所思的转开了目光。
刘备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命所归之类的图谶,或者说他年轻的时候头很铁,心也野,可是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挫折之后,有时候也不免会暗自嘀咕,对于天命这个词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就像是许多半桶水的人并不认为自己是半桶水,但是知道得越多的人却往往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少,然后不知不觉当中就将自己推向了另外一面……
好像是某某生信教。
不过刘备依旧还有不少克制成熟的地方,就像是他现在虽然已经猜测出部分的征西将军斐潜的用意,但是依旧是不言不语,没有试图表现出来,让旁人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了不起,多么的聪明,多么的目光敏锐明察秋毫。
刘璋废了。
纵然刘璋拿到了益州刺史之印,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只是白瞎了这个印子而已……
这一点,刘备毫不意外,因为刘璋虽然有些变化,但是依旧不成大器,甚至在拿到这个益州刺史印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多问一句!
就算别的不问,只是多问一句这个益州刺史印的原主人,当下如何了,刘备甚至都觉得刘璋是有些进步,至少懂得用脑子了……
刘备跟着斐潜又从院子里面出来,刘璋亦步亦趋的也是跟着,笑得就缺一条在股间摇晃的尾巴了,自然不像是最开始时候,站在内院之中的孤傲模样……
刘备看在眼中,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感慨。
有得必有失啊……
谁能想到,当年赫赫如刘焉,今日惶惶如刘璋?
征西这用人手段,竟然和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