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可卿上房,暗香浮动,亦不是她的闺房,而是挨着闺房的地方,算是一间鹿顶耳房。贾府有太多典型的四合院房式,一般在正房两边的称耳房,东西为厢房,正房后面,往往有倒座抱厦。所谓“倒座抱厦”,是反过来的,坐南朝北,三春在荣国府的居住地方,正是倒座抱厦,与坐北朝南的王熙凤院子相对。
兴儿行过礼,躬身远远退到一边,秦可卿正在查看账簿,坐在软榻上,桌子上摆着汝窑瓶子,插着时鲜花卉,兴儿等了好大一会子,她才回头道:“哪儿去了?”
“小蓉大爷请客,叫小的去陪席。”兴儿道。
秦可卿微微蹙眉,不知想了什么,看了看他,笑道:“定是喝花酒去了对不对?”
“奶奶恕罪,小的年纪小,并不知什么是喝花酒。不过是谈论家族的事情。”兴儿连忙否认。
“还敢撒谎!你脸上的胭脂是怎么回事?还说没喝花酒,说吧,这种事情按例该怎么处理?”秦可卿悠然地摆摆手,一双妙目好笑地看着他。
兴儿心里叫苦不迭,是云儿亲他时留下的痕迹,赶忙擦干净了:“论理,要打二十大板,革一月银米。”
其实,吃喝嫖赌这些事情,无论荣国府还是宁国府,那都是习惯自然的事情,便是府里都规定不准做,但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做得小心点就行了。按现实的例子,算不得大事。
“兴儿,你年纪轻,我提拔你做管事,有人不服。你事情办得好了,大家无话可说,那是你的好处。现在违例不好了,我若偏袒你,大家又会怎么说?作为头儿,有福你先分,有错你也得先认,不然大家如何服你?又如何服我?”秦可卿淡淡道。
“奶奶说的是,奴才这就领罚去,日后再也不会带头做这种事情了。”兴儿虽然有些郁闷,可秦可卿说的实在有理,他想起了,贾探春出来管家的时候,王熙凤也告诉平儿,拿自己开刀很好。
连王熙凤都这么大方,会考虑大局,自己要是这点道理也不懂,岂不是连王熙凤也不如?
这么一想,兴儿便消了些气,刚要问问赎身的事情,秦可卿道:“你那卖身契我已经跟赖大要过来了,卖的是死契,毕竟你现在是我们东府的人,以后只找我说话,没有去那边的礼。白天我找你,原是我要去都外玄真观请大老爷的安,烦你到秦家去一趟,你回来了,我也忙完了,倒是用不着你了。”
“奴才该死,光想着爷,忘了奶奶了。”兴儿佯装打嘴。
“这才是礼,可见你是个知礼的人,否则听着奶奶违抗爷,便不是礼了。”秦可卿笑得很柔和,她知道,兴儿肯定是担心她的事情。
“呃……奶奶最近没那方面的烦扰了吧?”兴儿小心翼翼道。
秦可卿面色一红,狠狠瞪了他一下,淡淡道:“你说的对,但凡我保守一点,他便不敢了。”
兴儿心下大定,尤三姐撒泼大闹,贾珍贾琏都是望风而逃的,可见那两个败类还有点人性。
秦可卿又道:“会芳园的打理,你可不准贪污,打理好了,自有你的好处。我听赖二说,要送你一房丫头,这倒是像个样子,只是你并无钱财置房,暂时搬出公房来,我叫人打扫一间下房给你,这才是管事的样儿。瑞珠,你进来。”
瑞珠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兴儿,兴儿一哆嗦,忙道:“奶奶,小的要是做得好了,能不能法外开恩,让小的用银子赎身?”
“你赎身做什么?是我们待你不好么?”秦可卿不悦道,她想她和兴儿之间,算是两不相欠了,兴儿必定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是不是!奶奶为人哪个不称道的,只是奴才觉得天天四处奔波,颇为乏累,日后想找个安身之所,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埃涓答圣朝,奴才出身卑贱,想了结残生罢了。”兴儿斟酌道,他总不能说你们都要被抄家灭族的,小的是躲祸去了。
秦可卿沉默不语,想了一会:“我可以做主,你有功,改成五年契约,五年以后可以赎身,现在可不成。”
“多谢奶奶,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比琏奶奶强了不知几倍。”兴儿大拍马屁,作揖不迭,瑞珠早抿嘴笑个不停,秦可卿亦忍俊不禁。
《红楼梦》前八十回只写了十五年的事情,也就是红楼十五年的时候,贾府还没有被抄家,再熬五个年头,他也不会有危险,因此兴儿便不再争取了。
“那奴才领罚去了!”兴儿往回走,并无一句怨言,瑞珠才要跟着出去,秦可卿又叫住了她。
“你拿几颗拇花点舌丹与活络丹送过去。”秦可卿面色很是不忍,才吩咐了这么一句。
拇花点舌丹:出自《王洪绪方》,用于疗疮治背。
活络丹:出自《和剂局方》,有疏筋活络之效用。
两种丹药,造价所费不赀,兴儿根本吃不起。
“是,奶奶,我告诉你……”瑞珠答应了,又附在秦可卿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
秦可卿登时面若桃花,嗔怪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守门的人呢?一个个都死了不成?”
“我问过,他们说兴儿来了,他们不敢驳回。”瑞珠道。
“坏坯子!”秦可卿咬牙骂了一句,后来瑞珠出来时,兴儿已经领了一顿板子了。
不多时消息传开,众人无不对秦可卿的赏罚分明服服帖帖,连最得用的兴儿犯错都被罚了,更何况他们呢?
兴儿不过唉声叹气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