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兴儿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里刀光剑影,生生死死,他摇头叹息道:“这当官也未必是好的,一个不慎,尸骨无存,说实话,进了这么两次大牢,我都想辞官了,可惜朝廷又未必准。可知天下事,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晴雯一力挑唆道:“既是平白无故这么受气,不如早晚撂挑子,过太太平平的日子去。”香菱给他揉着肩膀,笑着看了一眼晴雯:“你不知道,世上只听说想当官捞钱的,很少听说升了还不做的。咱们老爷这是气话,要是撂挑子不干了,他拿什么养你?你若是当了他的钱粮师爷,保管坑了他。就像书上说的,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祸。”晴雯默然无声一会子,才嚯的一声撇嘴道:“我可不知道什么是贤妻,敢情咱们家出了一个贤妻也说不定,这么快就攀上妻子去了。”香菱自悔失言,扁扁嘴不说话了,兴儿赶忙一手揽一个,把话岔开了:“什么妻的妾的,圆的扁的,咱们家不说这话儿。香菱,往常你见过娇杏么?”“见过一回,不过她家门槛高了,老爷虽然名气大,究竟是有名无实,她家可有一位参赞朝政的大司马呢,况且又伴上了什么亲王,我也不想给老爷丢脸。前几次的事情,毕竟是山贼剪径,贾雨村保举你也算报恩,如今恩怨两清了。”香菱还是明白事理的。“这话极是。”兴儿沉思着点点头:“不说他官有多大,景,都是朝不保夕的。关键是贾雨村犯案累累,罔顾国法,咱们不必和这样的人来往。不说他,我这回去扬州,也得学一点圆滑处世了,一味蛮干,我死了是小,连累了你们,可就死不瞑目了。”香菱、晴雯一听都急了,连忙伸手捂他嘴,正诉说着儿女情长,来旺回禀一声,却是鸳鸯过来了,一进来先不与兴儿交谈,倒是拉着两个姑娘姐姐长妹妹短的说笑送礼。兴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眼看着鸳鸯掐牙背心包裹下的水蛇腰,焉能不知此番必有缘故,喜气盎然的道:“好,好,自古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鸳鸯姐姐,我这就打点聘礼和你哥说去。”随即便去马棚牵了马,按住马辔,扬了鞭子,拖了些东西走了,鸳鸯笑靥如花,自觉做了什么都值得了:“你少说几句,不然我哥还不把你坑了。”“到底是西府的老太太放了鸳鸯姐姐出来,老爷回来,咱们叫他过去谢一声才是。”香菱上下打量的拉了鸳鸯的手来看:“姐姐这手保养得好,怪不得针线做得好。”晴雯轻声道:“我看是有些人怕要灭亡了,巴不得把人送过来,拉他跳火坑呢。”金文翔夫妇那儿,不过耽搁了一天的时间,不说老太太的开恩,单是周兴今时今日的名气官儿,金文翔是巴不得免费送过来呢。当晚鸳鸯回家,兴儿一乘小轿,表了绸缎、金银聘礼,就进来了,不在话下。且说次日,就有贾琏小厮隆儿递名帖拜请,俗话说白头尔新、倾盖而故,又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老朋友相见,自有一番回忆诉说,念及以往,各自唏嘘,随后兴儿进了西府谢过贾母放鸳鸯之恩,才跟隆儿往荣禧堂,与如今主事的贾琏、贾赦父子面谈。目今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双方皆有波及,竟然不知从何处说起,贾赦各处都捉襟见肘,对内供给不足,庄子流散,他又不是务实之人,一辈子都是享受过来的,对外御史弹劾,将军名位也恐将不保,递了眼色给贾琏,贾琏又因昔日小厮周兴坐到了头上而腻味,好半天才憋出来:“周侍卫,如今是周知府、周太守了,不瞒你说,东府可谓家破人亡,珍大哥军流发配到了黑龙江,黑山村那儿的世交来报,没几天就冻死了……”“珍大嫂子等,幸而皇恩浩荡,不波及无辜之人,权且暂留西府。而我西府也是每况日下,王家倒了,薛家又只是皇商,史家一个保龄侯远在外省赴任,一个忠靖侯在家也帮不上忙……大老爷和老爷都被参了,我想这么也不是办法,宝兄弟又年轻不知事,宠溺惯了,兰儿选了翰林院庶吉士,是要熬年头的,因此我不得不补了个实缺,掣签掣到了扬州府同知,往后我也就是你下属了。”贾琏后悔不跌:“还有你和我二妹那事儿,你看能不能现在就办了,择日不如撞日,这可是双喜临门的事。”“琏二爷暂且压压。”兴儿思考了他们两方的处境:“不是我忘恩负义,因为我这时也不一定保得住自己,何苦连累了二姑娘呢,往后再说。大老爷的事情,你们做过什么自己清楚,自己不干净,怨不得别人。老爷是自己糊涂不会办事,依我看,琏二爷该叫他上个请罪折子。说白了,贾雨村是你们捧起来的,你们怎么不求求他呢?”贾琏、贾赦相继一脸的苦笑,人比人得死,这一对比就不同了,贾雨村是贾王两家保举出来的应天府知府,再升到如今,而周兴可不是靠他们走上来的。可是如今这局面呢?帮他们的不是贾雨村,而是周兴,个中滋味,复杂难言,兴儿继续道:“好了,别的多说无益,你我各自打点,也不必同道,咱们扬州会面吧,我比你还艰险,七成的盐税亏空,如果收不上来,皇上叫我提头来见呢!”说完告辞,奔马外出,想着往南城看看尤三姐,可却扑了个空,怕是尤氏落难,尤三姐去看她了也说不定,兴儿忧心忡忡,不知不觉打马出了西门外,行到一座佛院,正是牟尼院,又见到妙玉在门内收集梅花上的雨水,兴儿下马笑道:“你怎么出来了?”“我是他们下帖子请进去的,又不是你这等奴才,自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