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打雪仗的红扑扑的笑脸,又绕过柳堤,香菱心里想起了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手里捧着一个用几块铜钱买来的蒸熟番薯,因为烫手来回移动:“这儿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老爷该高兴了!我想着,若是没人帮你请功,可就冤枉大了!”
兴儿可没那么拘束,囫囵吞枣的啃着,有板有眼,贴上了胡须,就像个老学究一样:“听小婢之言,看似无理,以浊兴之思,则深为有据!”
这人还是那么风骚啊!香菱抿嘴笑道:“嗯,老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七步成诗,出口成章……好比那个谢什么灵运说的,天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老爷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这……说得好!”兴儿点点头,脸上不禁发红: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牛逼啊!
香菱看着很是粘人,见他上套,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可不是嘛!老爷的诗作,连宝姑娘都夸呢!宝姑娘博学多才,我这名字便是她起的,香菱乃是初生莲藕,天生便有一股清香……那会子史大姑娘过来,也被宝姑娘的才学所折服,但是宝姑娘说,老爷才称得上是天才呢,那你就教我作诗呗!”
兴儿不禁狐疑古怪的看着这妮子,她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我带坏了?不对不对!咱脸皮可不厚!兴儿轻摇羽扇:“看在你嘴这么甜的份上,我便教教你,不过我只是半吊子水平,你说来一首我听听!”
香菱十分开心,念了一首新作,兴儿皱眉:“不行不行!这一首犯了三孤平,乃是作诗大忌!你既然用了平声入韵,虽说要一押到底,可也不能没有仄声!”
“可是我看有些诗并不计较这个。”香菱自己却很计较。
“那是你没有细看,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这不论平仄的,只是律诗当中的一三五七,二四六是双数,但凡是双数,必须要平仄相间,一联之中必须平仄相对……你听我这一首,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曾翻身已碰头……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这便是七律平声入韵,二四六是平仄平,对句是仄平仄……听明白了吗?”兴儿长篇大论,诗词这玩意儿可以陶冶情操,升华思想,抒发悲愤抑郁不平……
嗯,不吹了,其实这破玩意儿并没有什么用!
香菱凝神沉思,用心记住了。
说着早已行到一家酒楼脚下,牌匾大书“春江花月楼”,来往客人络绎不绝,丝竹管弦余音绕梁,香菱见文字这么文雅,好奇心大起:“老……仁兄,这是什么地方?为何有这么多女子?”
“嗯……这个,贤弟啊!此地是县太爷开发的募捐善举之地,便是拯救本县男子与女子于水深火热之中!你看看,这些衣不蔽体的女子,多可怜哪!这些男子每天都来施舍,多么有善心啊!这说明县太爷教化有方!都说他光风霁月,两袖清风,我看不假!”兴儿大义凛然:这是本县的赋税来源之一,不能灭绝了。
“原来如此!县太爷真是个好人!”香菱低着头,心里却暗笑:还哄我呢,我从小被人贩子养大,挨着人贩子叫爹,哪里不知这是什么,不过他对我可真好,谁见过这么拿婢女当人看的?冯渊已经错失,哪儿再找一个这样的归所呢?
路旁进进出出的秀才们,原本是打点行李,预备转道去乡试的,突然听见这两位仁兄一本正经,一秀才低声道:“这二位真是无耻啊!小弟望尘莫及!”
“对对!你说来嫖就来嫖呗!还要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这脸皮可真厚啊!”
“不过本县县太爷的摊丁入亩,这法子可真是好,难为他不是一个正统出身的人也想得出来,原本我们为这个出身看不起他,可这的确是万民之福,说不得改日我等共写一篇颂赋。咱们秀才遇到知县不必下跪,免除徭役,理应周旋与百姓与官吏之间,委身于孔孟之道。”
“对对!如今天下难得的便是好官!”
听到事情穿帮了,兴儿那比城墙还厚的脸上,依旧若无其事,香菱却为他脸红,哎呀,这不是打了老爷的脸?只好走到他面前,语气如涓涓细流:“兴儿,那天你说要送我走,我思来想去,决定留下,你还要赶我走么?”
那些客人又见这两位仁兄如此亲昵,纷纷摇头叹气,看这二位,应该是有龙阳之兴,短袖之癖,您说您二位跑来这里干什么啊?兴儿可不知那些人的龌龊思想,闻言看了看这袅娜的丫鬟:“你是认真的?”
“嗯!”香菱点了点头,眼神坚定,面容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养眼:“我这样的身份,本就是随遇而安的,你处处维护我,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可惜这些话我一直不敢说出口。”
“好!”兴儿在双方都愿意的情况下,是不会唯唯诺诺的,瑞珠的那段情缘,是她冲破不了束缚。他拉住了香菱软若无骨的手,摘下斗笠奔跑着:“那我也不管了!什么未来!什么担忧!都去他娘的!”
香菱满足的跟在后边,只看见兴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我要这天,再遮不了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我要漫天神佛,都烟消云散!”
她万万料不到,这个主子多年后果然实现了这番话,今天这一幕,成为了她永生难忘的回忆。
回到小院,拿青盐皂角洗漱完毕,香菱心有所感,对着窗外的明月,提笔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