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上弦月挂在了天际,边缘有一线银红色,镶嵌在暗黄色的月晕之侧,显得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深夜起了微风,院墙之侧的大树不住的摇晃着,树叶飒飒作响,洒落下点点凉意。
“六丫姑娘做的宵夜可真是好吃。”
高寻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的用竹签剔着牙,满脸红光。
来青山坳这么久,第一次过得这般惬意,有刚刚热好的米酒,有新炒出来的宵夜,还有一群来自京城可以胡侃一番的尚工,酒足饭饱之时谈谈京城的奇闻趣事,说得颇是热闹,比起早先那些晚上,他与袁迁两人无聊到靠捉草间螳螂打发时间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哎,你说……”袁迁凝望窗外片刻,转过身来道:“你有没有觉得崔老实家那个二小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崔家老二?”高寻想了想,摇了摇头:“没觉得眼熟啊。”
“你过来瞧瞧,快来瞧瞧!”袁迁将高寻喊到窗边:“你看看他那姿势!”
靠着院墙有人正在挥锄挖地,他弯着腰,手中的锄头一次又一次落进地面,似乎不知疲倦,准备一直这么做下去。
高寻的两道眉毛也攒了起来:“你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眼熟,这背影……”
他的眼前跳出一个身影来。
“陆大总管?”
“不错,正是陆大总管!”袁迁眼中一亮,兴奋的喊出了声:“我一直在想这后生和谁生得像,却苦于想不出来,你这么一说,我却越看越像了。”
“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高寻哼了一句:“总不至于陆大总管和那村妇生了个孩子。”
陆大总管一直在京城,这家人的娘看着也是个敦厚老实的,只怕是连江州城都没去过几回,如何能认识陆大总管?
“你说的也是,这后生不可能陆大总管有什么牵连。”袁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是觉得他眼熟,一直想找到这眼熟的人罢了。”
“你这是没事找事做。”高寻盯着墙边的崔二郎看了一阵,有些迷惑:“这么晚了他还在整地,这是准备做啥哩?”
“谁知道,这家人都手脚勤快,难怪能挣出这么大一幢青砖大瓦房来。”
“特别是他们家那个当家的小寡妇,可真是厉害。”高寻啧啧称赞:“心灵手巧不说还那般体贴心善,以后谁娶了她,那可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
袁迁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望着桌子上的油灯,又忽然间有些不放心:“虽然卢姑娘说了她不会告诉陆大总管,可是陆大总管会不会发现咱们没有守在窝棚里?”
“嗐,陆大总管怎么会半夜三更过来查看?你快别想这么多了,咱们赶紧歇息,明日早些时候过田那边去便是。”高寻有些不在乎,谁能在那窝棚里一直呆着?他和袁迁都守了二十来天,已经算不错的了,陆大总管也不能太苛刻。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崔老实家的屋顶上就有了袅袅炊烟,一阵诱人的香味在空中飘荡着,谁闻着这香味都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刚刚睡醒过来就能闻到鸡蛋葱花的香味,这可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高寻快快活活的朝厨房那边跑:“这是在烙饼哩?”
崔大娘抬起头来,眼睛的皱纹堆在一处:“对对对,烙鸡蛋葱花饼。”
家里人越来越多,这早餐也得想着法子变着花样来折腾,幸得有六丫指点,白米掺些玉米煮上一锅粥,蒸上几屉包子馒头,另外烙上几十张饼,调几碗麻酱花生酱做配料,炖一锅大骨汤,洒上些海带酸菜,头一天晚上还准备好了凉拌的开胃菜放在水井里冰着,这早餐就能顺利解决了。
往日高寻与袁迁都只能吃到快要凉了的馒头,今日一起来就吃上了热腾腾的包子和烙好的鸡蛋葱花饼,还配上了可口的汤汁,实在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高寻咬一口烙饼喝一口汤,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只可惜这幸福的时光实在太短,两人吃饱喝足以后摸着肚子去了田头,才走到窝棚那边准备去拿点东西,窝棚晃了晃,从里边窜出了一个人来。
“陆大总管!”
袁迁与高寻唬得脸上变色,这可真是倒霉,守了这么多日,陆大总管来过两次都是正午时分,可昨晚才挪了个睡觉的地方,陆大总管一清早便在这里现身了。
“你们两人去哪里了?”
陆明的脸黑沉沉一片,双眉紧锁,一看便知心情不是很好。
“陆大总管……”高寻有些发慌,看了一眼袁迁,示意他说话。
袁迁与他相比,素日里和老爷走得更近些,他来开口,陆大总管总得要卖几分面子。
“袁迁,你说。”
陆明没有看高寻,只是怒目看向袁迁。在他印象里,袁迁算是个沉稳的人,为何现在却犯下这等错误?他走的时候分明就再三叮嘱,务必看紧稻田,不能有半分闪失,结果他今日寅时过来的时候,窝棚里空荡荡的一片,就连床褥都不见了踪影。
很明显,这两人根本没有在窝棚里过夜。
心中的怒火熊熊的烧了起来,这两人出了京城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事了?虽然不是在徐府,没这么多规矩约束,可交代的事情务必要完成。陆明盯紧了袁迁,话里有十分的不快:“袁迁,高寻,你们两人可是去了江州城的花街柳巷?”
是个人都会有七情六欲,毕竟他们也有二十多日没有回京城了,可能有些忍不住,偷偷溜去江州城找花楼里的姐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