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豹转过来,看了一眼李胧叙的侧颜。

李胧叙的胳膊就搭在车窗上,微微往下垂,手指的指甲剪得特别短,没有光泽。

都是命。

命真是不可说的东西,现在看他和他的命,都觉得讽刺。

二十四岁的李胧叙那么意气风发,比愣头青一样的翟豹万丈光芒多少,数不清。

他站在李胧叙旁边,就像一个跟着大少爷的小瘪三。

可现在呢?

李胧叙只有三十四,尽量保养的脸虽然不显老,可他浑身上下尽让人感觉出一种中年男人的姿态。相比起只差了两岁的翟豹,后者已经从小瘪三进化成社会大哥了,比当年的李胧叙看起来更加魄力健壮。

你说,当年的李胧叙能想到现在的翟豹么?

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

翟豹抽完手里烟,熄火下车,烟头踩在草丛里,对李胧叙说:“刚才说好的,你输了,你放弃鹿佳。”

李胧叙笑了一声,说:“你觉得那些照片是我拍的?用来威胁你?”

翟豹看他,说:“你什么意思。”

李胧叙也下车,走向他,“你把照片拿给我看看。”

翟豹说:“你别装了,你都送到鹿佳手里了,我这里当然没有。”

“阿豹。”李胧叙看着他,说:“我要威胁的是你,为什么送鹿佳的家里去?”

“你说什么?”

“我为什么不送到俱乐部,送到你手上。”

“……”

“翟豹,你想清楚,到底是谁拍的照片。”

翟豹闭起了眼睛,他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唐景辉。

唐景辉。

不用想了。

还能想什么。

如果不是李胧叙,就只有唐景辉一个人会这么做。

李胧叙说:“你想清楚,为了她的安全,到底是谁该放弃鹿佳。”

翟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从门口听,里面居然毫无动静。

宏时站在外面,把耳朵贴在门上,一点蛛丝马迹也听不出来。

十一说:“怎么回事啊?”

一旁的大勇打着哈欠,说:“不知道,那个姓李的一走,豹哥就像丢了魂似的,一进俱乐部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问也不回。”

十一说:“比赛不是赢了么?”

“跟比赛没关系,是那个姓李的跟豹哥以前就有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把豹哥害那么惨,豹哥看见他心里就郁闷,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勇说完,又开始打哈欠。

十一看他眼皮都往下耷了,说:“算了,豹哥又不会想不开自杀……”

宏时忍不住他们吵吵吵,站起来说:“你俩都走都走!站门口吵不吵,没看见豹哥心情差!”

“是你拉我们俩来的。”十一和大勇心里嘀咕。

宏时想继续听办公室里的动静,下一秒,门就打开了。

宏时抬起头,看见翟豹的眉头皱着,眼神有些疲惫。宏时小声说:“豹哥,没事吧。”

翟豹点了一下头,说:“没事的,你们回去吧。”

“豹哥——”

翟豹又重复:“没事,你们都回去吧,把大门的钥匙给我,我今天睡办公室。”

宏时把俱乐部的钥匙给他,翟豹拿了钥匙,拍了拍三个人肩膀让他们先走。

他回到那个深灰色的沙发里。

这个办公室就跟他的人一样,不开灯的时候极其暗沉,就算开灯,也只能看见满地的黑色和白色,很简单利落的布置,像极了一个单身男人的公寓。

翟豹脑子里很乱,他不知道该去想什么,所以只能盯着窗发呆。

窗户的两边都放着比较大的绿色植物,翟豹不知道这两盆像小型椰树一样的弹子头植物叫什么名字,他平时就不爱弄这些花草,都是宏时拿来的,也都是宏时在照料。

刚才被老天爷憋着的暴风雨,此刻终于落了下来。在室内都能听见老天在发怒,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一如多年前,和李胧叙最后一次见面的这个晚上。

那晚,他报警自首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彷徨。

他在街上,像流浪汉一般地游走,他没有打伞,被像今晚一样的暴风雨打的满身狼狈。

然后,他遇见了唐景辉。

唐景辉说:“我可以给你机会跟着我做事。”

当时还是翟彧狮的他,问唐景辉:“条件。”

“什么?”

“跟着你,你总要有条件的。”

“啊……”唐景辉穿着万年不变的中山装,丝绸,黝黑,国字脸对着他笑出褶皱。

“我的团队都是一条心的,条件就是不能背叛兄弟。”

“如果,你为了外人伤害了兄弟,伤害了大家的利益……”

“那你会杀了我?”

“不。”唐景辉说:“我会先杀了那个外人。”

先杀了那个外人。

至今,翟豹想起唐景辉这句话,心里吓得总是跳。

他睁着眼睛看那扇打开一条缝的窗户,大概只有半厘米的距离,可是暴风骤雨无孔不入,就是那么一条小小的缝隙,它也能钻进来,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吹散了一地。

玻璃窗上全是斑斑点点的雨滴,两盆植物的叶子上挂满了水,不停地落下来,填满干涸的泥。

地上有散乱的白纸,黑色的水滴。

乱的真不像样。

翟豹还是坐在沙发里,他心里有一个洞,刚才想抽支烟填满这个洞,可身体灌铅,有抽烟的念头,没有抽烟的冲动。

他在想,唐景辉果然都知道。

状态提示:第68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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