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在“三杨”这一段重重的画了一个圈,凭他对张华的了解,这是晋朝少数几个真君子之一,从不在背后论人是非,更是严守儒家教诲,替人隐恶扬善,但他绝不是一个迂腐的儒生,不会生搬硬套圣人之言,在杨柯的记忆力,还是第一次提及不要揽权,尤其是不要揽军权,而自己志不在朝堂又是张华所深知的,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突然千里修书来规劝自己?杨柯心事重重的放下了笔,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道张先生只是平素不彰显文人气,其实骨子里还是承袭了文人的风骨?”
一想到文人这个概念,杨柯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般想起来了一个清代的典故,讲的是文人刀笔的故事。
曾有一省的巡抚与藩司不和,巡抚必欲去之而后快,苦于那藩司既清廉又能干,找不着他的错处。后来找到一个机会,文庙丁祭,那藩司正好重伤风,行礼的时候,咳个不停,巡抚抓住他这个错,跟幕友商量,那幕友顺从东家的意思,舞文弄墨,大张旗鼓,奏劾那藩司失仪不敬。
凡有弹劾,朝廷通常总要查了再说,情节重大则由京里特派钦差,驰驿查办。类此事件,往往交“将军”或者“学政”查报。那一省没有驻防的将军,但学政是每一省都有的,这位学政文庙丁祭也在场,知道藩司的失仪,情非得已。就算真的失仪,至多事后教训一顿,又何至于毛举细故,专折参劾?
由于这一份不满的心情,那学政不但要帮藩司的忙,还要给巡抚吃点苦头。但是他不便公然指摘巡抚,让朝延疑心他有意袒护藩司,所以措词甚难。这位学政想了半天,从巡抚原奏的“亲见”二字中,欣然有悟,随即提笔复奏,他说他丁祭那天,虽也在场,但无法复查这一案,因为他“位列前班,理无后顾”,不知道藩司失仪了没有?
就这轻描淡写八个字,军机大臣一看便知道,是巡抚有意找藩司的麻烦,因为行礼时巡抚也是跪在藩司前面,如何知道后面的藩司失仪?照此说来,是巡抚抚失仪往后面看了,才发现藩司失仪。结果两个人都有处分。
原被告各打五十板,自然是原告失面子,被告虽受罚,心里是痛快的。
联想到这里,杨柯心中突然雪亮,自己在行前为杨芷安排朝局,定人分工的时候,给众人安排的都是很扎实的实事,唯独对叔父杨济,没有给予实职,而且杨济一直以来朝议和口碑都相当好,不像父亲杨骏,惹得天下物议纷纷,那么张华信中又何来以“三杨”为戒这一说呢?并且矛头是针对自己,而不是直指他人。看来,张华不仅仅不糊涂,相反是深谙“疏不间亲”的至理,这和那个典故中的学政一手好刀笔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
他拆开了第三封张蕊写来的信,信中开篇是叮嘱他注意安全,不要亲临阵前之类的话,后边的内容就颇有点耐人寻味了,却是在提醒他朝局大体上平静,但有些人不是太安分,隐隐然出现了结党的征兆,要他密切关注身边的人。但具体的内容就语焉不详了。
杨柯沉吟良久,给三个人分别都写了回信,最后,他摊开纸,给张昌写了一封信,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祸如起萧蔷之内,望兄探明究竟,无论亲疏,皆在此议之列。”
写完这四封书信,杨柯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锤了锤有些发麻的腿,踱步出了大帐,迎头撞上匆匆而来的唐彬,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一盘肉干,一盘青蔬,还有一壶酒。
杨柯笑道:“儒宗兄,你也睡不着?正好,我们寒夜对酌,一抒胸臆。”
二人一起进了大帐,唐彬将托盘置于案头,斟满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杨柯,一杯自己端了起来:“公子,明日你就要身如敌巢,我心里委实放心不下。。。。。。。”
杨柯饮尽了杯中酒,用手虚按了一下,止住了唐彬的话头:“儒宗兄,如果我说自己有五成把握劝降刘渊,万一不成,有十成把握从容脱身,你信不信?”
唐彬面带愁容:“如果是平时,我自然信,但事关你的安危,我怎能不为你捏把汗。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不仅仅关系到许多人的安危祸福,更关系到得之不易的太平朝局有倾覆之灾,当年我之所以获罪,就是因为不满权臣误国,党争为祸,和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被人构陷下狱,多亏了杨大人搭救,才躲过一劫,经此大难,我彻底灰了心,也性情大变,只想归隐田园,从此了却残生。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我也许就终老林泉了。”
“小弟幸何如之,世间由此少了一个刘伶醉,多了一个朝廷柱石,儒宗兄,假以时日,你不仅仅是将才,更是帅才。”杨柯笑道。
“什么将才帅才的我可没想过,我这辈子只想干好两件事,好好带兵,好好打仗,至于功过是非,留给他人评说吧,反正我自己说了也不算。”唐彬咂了一大口酒,缓缓说道。
杨柯不禁心中莞尔,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是很纯粹的性格,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和爱好之中,乐此不疲,唐彬其实就是这样的人,天生就喜欢军伍,就是一个标准的职业军人,但对于功名利禄、朝堂内斗,完全没有一点兴趣和野心。历史上很多赫赫有名的战将就是这种人,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一涉及到政治,和菜鸟小白没什么区别。
“儒宗兄,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你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