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替主人缓缓打扇的,又有人手捧玉如意,竟然还有人捧着一个光亮滑溜的瓢。还有两人正在一旁的小案几上,用一个小石鼎在煮茶汤。她那个凭空而降的“舅舅”,穿着戏服慵懒地斜在一旁的罗汉榻上,唇角含笑,眼角含情,就连她看着都心跳脸热。

对弈的两个男子,一个四十多岁五官秀气长须三缕的男子,身穿红色圆领大袖襕衫,正执子欲行。另一个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的俊俏郎君,穿了水绿杭绸竹叶纹窄袖褙子,头戴长脚幞头,正抬头笑吟吟地看着四娘。

看见四娘,那俊俏郎君侧过头来对榻上的阮玉郎笑道:“玉郎啊,你这外甥女若有你三分风情,这事就成了。”

阮玉郎却不理他,只眼波流转,瞥了他一眼,眼尾上挑欲说还休,妩媚之至。他手指轻翻间,对身边那个拿着玉如意的侍女说:“去替小娘子将帷帽去了。”

啪嗒一声,那年长的男子落了子,也侧过头来,就看见一个娇弱弱的小娘子,怯生生地站在那屏风旁边,罥烟眉微蹙,含情目泣露,两靥带愁,娇喘微微,脸色苍白,更显得弱不禁风惹人怜爱,又或让人忍不住想辣手摧花恣意糟蹋。

那俊俏郎君一拍手中的宫扇,惊道:“呀!成了成了!”

年长的男子却柔声吩咐:“走上两步待我看看。”

四娘又惊又惧,羞愤得满面通红,她虽然被迫跟了玉郎上来,可毕竟是世家闺秀,怎么可能如同伶人伎子那样任人审视挑拣。当下咬了牙只垂了头,颤抖的一双纤手紧捏丝帕,看着自己脚尖的丝履,一动也不动,心想如果他们胆敢逼迫自己,自己拼了闺誉不要,也要大声呼救,毕竟陈府的房间也在这三楼之上。这什么舅舅,她是坚决不肯认的。

俊俏郎君大笑起来:“爹爹,玉郎这外甥女倒是像足了他,气性不小。罢罢罢,与其便宜了赵棣那小子,还不如我娶回家来,和苏瞻做个便宜姻亲,也让玉郎常见见家里人。”

四娘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了个正着,灵光一现,明白青玉堂为何一直拿捏着她的亲事不放,究竟是翁翁的意思还是姨奶奶的意思?她激愤难忍,想要转身冲出这地狱,却极为惊恐,双腿却灌了铅一样动也动不了。

榻上的玉郎却不置可否,缓缓起身朝那年长的男子行了个福礼:“相公既然看过了,玉郎就带着外甥女儿先告辞了。”

他走到四娘面前,一手抬起四娘的下巴,轻轻摸了两下,双目含笑:“是想喊还是想跑?哪里像足了我?”手下骤然一收。四娘痛呼一声,只觉得下巴快裂开了,两行珠泪滚滚落下来,惊骇欲绝。他却已松开手,一只手指替她拂去泪珠,怜爱地叹道:“唉,果然还是哭了更好看些。跟舅舅走吧。”

他伸手接过那黑色长帷帽,替四娘戴上,也不再行礼,径自飘然出门,口中轻笑道:“又到奴家上场了。”

四娘颤巍巍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心慌意乱,却看见前面三个少年等在廊上,两个少女正说笑着从东首第一间房间出来。五个人鱼贯而入了东首第二间房间。最后那人积石如玉,列峰如翠,世无其二,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陈太初。泪眼朦胧中,四娘依然看见他含笑所看的人,还是她的妹妹,九娘孟妧。

四娘拼命咬住唇,全身却依然发起抖来。她不姓阮,她也姓孟……为什么!凭什么!

阮玉郎颇具兴味地看着前面的一群少年人,其中两个,正是刚才二楼平台所见的。他放缓了步子,轻声问:“那个刚才认错我的,就是你家九妹?”

四娘正待摇头,却停了一息,轻轻点点头,哽咽着说:“是我家九妹,她自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和燕王殿下淑慧公主,还有苏相公家的东阁,陈太尉家的衙内,都十分亲近。”

阮玉郎停了脚,微微偏过头来,扫了一眼四娘,唇角勾起那颠倒众生的媚笑,低声道:“呀,你看,你骨子里就是流着我们阮家的血呢,坏东西。”

二人转下楼梯。中间房里跟着出来一位执事,满头大汗,却不敢擦一擦,送他出来的大汉,轻轻关上槅扇,站在长廊之中,若有所思。

***

州西瓦子高台上云板又响了两声。《目连救母》下半段戏开始了。

三楼孟府房间的外间长廊里,安置了两扇屏风,将长廊又一分为二。另一边长廊的四个房间门口,已站满了二十多个不同服色的精干汉子,各自默默打量着对方的人马。

陈青和蔡佑慢慢踱出自己的房间,往中间一间根本没挂牌的房间走去。

蔡佑摇着纨扇,伸出手:“太尉请——”

陈青面无表情地略一拱手,伸出手推门而入,又恢复了一贯冰山太尉的模样。

一身天青色直裰的苏瞻正在屏风处相迎:“蔡相,陈太尉,苏某不便外迎,失礼了。”

蔡佑一拱手,甩了甩宽袖朝里走去:“你个苏和重最是麻烦,到我那里多好,温香软玉伺候着,好过你这里冷冰冰的,已经有一个冰山和这么多冰盆了,还怕不够冷?”

苏瞻笑着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苏某担心万一说错了话,带累了蔡府八美的性命,岂不可惜?”

蔡佑脸上抽了一抽:“你这话说的——。”和苏瞻打嘴仗,他赢过没有?算了,不和他废话。

陈青还了一礼:“请。”

蔡佑斜睨了他一眼:“惜字如金的陈太尉,肯赏光同咱们私下一见,不容易啊不容易。”

状态提示:第56章--第3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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