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六吃了一惊, 上下打量着穆辛夷。“穆家的阿辛是个傻子, 你——?”眼睛大得厉害, 看起来很像, 可眼前这人却不像一个傻子。

“是我, 就是我这个傻子。”穆辛夷忙不迭地点头:“我只爱吃鸡丝不爱吃馄饨。还有你每次都给我阿姊多放一大勺鸡丝, 因为这个元初大哥还瞪过你, 记得吗?”

刘六皱眉看向陈太初和种麟:“你——你阿姊呢?你们这么多年去哪里了?他们又是谁?西夏狗还是赵人?找魏家翁翁婆婆做什么?”

陈太初站起身:“陈家二郎太初见过刘大哥, 不得已假扮西夏人, 为的是救出我大哥元初和外翁外婆。还请刘大哥指点我外翁外婆的下落。”

种麟立刻守在了门口,警惕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刘六怔了片刻,走到陈太初面前, 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狠狠瞪着他低声嘶吼道:“现在才想起来救人?你们早干什么去了?那可是你亲大哥亲外翁亲外婆。你大哥没叛国没投敌!他被西夏人抓了,知不知道?只有猪才信陈元初会叛国投敌,那是西夏狗造的谣。我们秦州人一句也不信。去打凤翔的肯定不是他——”

“多谢刘大哥,刘大哥教训的是。太初来晚了。”陈太初眼眶微红。

刘六慢慢放开他:“我们羽子坑这一片有三百弟兄去做义勇,当天看着你哥哥被擒的不下五十人, 王二人精腿快,带人跑回来把两个老人家送去飞将军巷李家了。”他眼中热泪滚滚:“破城时, 三百弟兄战死过半, 西夏狗锁城闭门, 只许进不许出,挨家挨户抢财物粮食。”

他抬起头:“如今五城里加在一起还有五百多义勇弟兄,暗地里活动, 也趁机杀了不少落单的西夏狗。你去飞将巷李大家吧,你外翁外婆都好好的。”他抹了把泪:“这几十天里的秦州五城,家家有人死,但没有一家办丧事。我爹和我哥的棺木都放在堂上,等他们亲眼看着西夏狗滚出秦州,我再替他们好好举丧。你来了就好,朝廷是要收复秦州了是不是?”

陈太初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系着的麻绳上头,胸口起伏了几下,用力点了点头:“是。定然要收复秦州。”

刘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旁边一直文火炖着鸡汤的大砂锅边,探手从炭炉下头掏出一把菜刀来:“西夏狗连把菜刀也要搜走,看他们多怕我们秦州人,靠着高似那王八蛋就想霸占我们秦州,呸——”他把菜刀在衣袖上擦了擦:“我们等着呢。”

三人出了大城城门,穿过纪城,又通过层层查验问询,才从阜康门进了西城。往日华严街是秦州和吐蕃、羌族、西夏茶马互市的地方,榷场就在华严街之北,如今铺子门还开着,却再无游人如织市井繁荣的景象。那因李太白而出名的“醉月楼”也门可罗雀。

昔日飞将军李广的后人聚居的飞将巷门口,牌坊森然,飞将石横在牌坊下,千余年来已被人摩挲得十分光滑。站立着几十个重甲西夏军士,正在盘查过往百姓,一旁已有十几个男子被锁上了镣铐。

进了飞将巷,家家户户门前挂的都是李宅的牌匾,门上贴着两张一掌宽的白纸条,不少人家的大门损毁得厉害,处处都有焦黑和已经不显眼的血色。正如刘六所言,家家有人亡,户户不举丧。陈太初目光扫过一张张白纸,破城那日的惨烈无需言述就在眼前。

走了几十步,遇到两批军士,都用西夏语高声提醒他们小心一些,切莫落单。两三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见到他们三个,也不退让,反而站稳了,挺直了背对他们视若无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秦地秦人的血性,即便老了,也一样脊梁挺得笔直。陈太初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匆匆而过。

***

临近黄昏,换了一身紫色亲王公服赵栩,坐着轮椅慢慢进了都堂。都堂内已经点亮了各处的琉璃灯、立灯和烛火,亮如白昼。众臣见了礼,按班序各自入座。

“抬进来。”赵栩挥了挥手。

八位禁军跟着阁门舍人,抬了一张长桌入内,轻轻掀起上头蒙着的红锦。众人上前一看,个个倒吸了一凉气,震惊无比。

这一幅大赵舆图,不是羊皮纸绘制而成,而是真真切切的山峦叠嶂,江河纵横。以沙为盘,以木和石造城,栩栩如生的边境重镇,城墙、战马、旌旗和军士都清清楚楚,一砖一石,甲胄兵器,山山水水,无不和真物一般,明知是造出来的,不少大臣依然忍不住伸手去碰一碰。

苏瞻激动地转身朝赵栩拱手道:“殿下天纵奇才,实乃大赵之幸!”

张子厚鼻孔里轻轻出了一口气,斜睨了他一眼。你苏和重现在才知道未免晚了些。这套舆图从侦查到绘制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在文思院两百多人分开制作了三个多月,再由燕王殿下和陈青、陈太初亲自查验组合安装,委实可称天下第一。

赵栩漫声道:“枢密院的几位使相还请看一看,燕云十六州、京东两路、河北两路、永兴军路、秦凤路各军事重镇,还有契丹、西夏同我大赵接壤的地方可有谬误。”

朱相、曾相带着枢密院的官员们仔细查看后纷纷叹道:“若行军布阵有此舆图,岂有不胜之理?”

赵栩接过内侍押班成墨递上的一根细长竹枝,轻点在舆图之上:“有此图在,相信本王和众臣工不至于纸上谈兵了。诸位可见,燕云十六州横跨东西一千二百里,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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