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马蹄轻, 角弓持弦急。

陈太初不敢轻敌, 策马疾驰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转眼二十里路已过, 不见伏兵, 再转过一个山坳, 他急勒缰绳。战马长嘶一声, 硬生生前蹄踢向虚空, 直立了起来, 原地打了半个转, 陈太初像粘在马背上一样,巍然不动,看向前方二十步开外。

一匹战马除去了马面帘, 正在半山坡上悠然吃着草。那人盘膝坐在山下一块大石头上, 正在束发,口中衔着一物,一把流光浮动的乌发在她手中左盘右旋几下,她抬眼看了一眼陈太初,取下口中的小半根箭身, 插入发髻之中,忽地手一挥, 一块石头带着啸声朝陈太初面上直飞过去。

陈太初不躲不闪, 右手握拳直击向前, 石头粉碎成几小块,跌落在地上,几声闷响。他警惕地四处望了望。

女子拍了拍身上的银甲, 踢了踢脚边的银枪,看了一眼夜空。初五了,蛾眉月早已落下,夜幕低垂,银汉迢迢,星河凝流。

她转向缓缓策马靠近的陈太初,视那瞄准了自己咽喉的穿云箭如无物,柔声道:“还带着面具?你不是最怕被闷住的吗?” 她语气柔和,声音却依然嘶哑难听如破碎的胡琴声。

陈太初一滞,除了家人再无人知晓他这个秘密,他向爹爹讨要这个面具时,爹爹再三叮嘱用不了就不要用。

女子的面容轮廓越来越清晰,她挑眉问道:“三岁的时候,你和阿辛被纱帐绕住头脸,扯不开来,差点被闷死。你不是最怕这种鬼东西的?”

提起阿辛,她眉眼间少了几分狠厉,嘶哑的声音中带了戏谑的意味。

陈太初手中射日弓一沉,挂在马上。人已侧身而下,飞奔到她面前,抬手取下面具,就闻到一股青草味。离近了,星河影落有无中,女子右眼下一个淡淡伤疤,宛如花痕。

“穆桃!你是穆家的大姐?!”陈太初沉声喝问,右手已握上了剑柄。

是,他早该想到!天下间还有一人会陈家游龙箭和陈家枪,是爹爹和大哥教的!羽子坑垂柳林边的穆桃!

女子笑了两声,笑声如破钹般刺耳沙哑难听得很:“你还记得我?你爹爹娘亲可好?”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她须臾不敢忘恩。

陈太初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叙旧,毋需多言!你冒充我大哥,我要拿下你回凤州大营。”

剑吟星光寒。

女子不防他说动手就动手,剑气已近双肩。她拧眉下腰,双膝着地,避过一剑。手已握上枪杆。

陈太初去势不改,手腕下压,改刺为劈。

铿锵一声,剑身堪堪劈在枪杆上头,火花四溅。

星光璀璨下,两人在山石乱草中斗成一团,时分时合。

啪的一声,陈太初手中剑断成两截,半截断剑顺着枪杆撩下去,女子低哼一声,撒手丢枪,欺身而上,大喝一声:“梁氏去攻凤翔了!你还尽跟我瞎纠缠!”

陈太初大惊,手中断剑已被她劈手夺去。他脚尖一挑,那女子弃的银枪已握在手中。

女子退开了几步:“陈元初还活着,你要不要救?”

陈太初横枪在手:“救!”一定要救!

女子点点头:“你帮我收拾梁氏,我帮你救元初!你放心,我冒充你哥哥害陈家的,我会还给你们。”十多年不见,当年那个瘦弱懂事的邻家小童,竟已经这般好看。可惜她妹妹阿辛却是那样子!

陈太初胸中激荡更甚,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还?你能怎么还!!”兄长清白,陈家名誉,还有京中的爹爹娘亲要面临什么!你如何还得起?!

女子手腕一翻,断剑在自己掌心轻轻划过,星光下一行热血洒落在山石上:“我同你立个血誓!还你陈家清白,还你一个好好的陈元初,再送上梁氏的性命一条!熙河路三州原封不动还给大赵!若再不够,我西夏兴平长公主李穆桃的命也奉上!”

陈太初背上发寒,噌地一声轻响,剑已出鞘。西夏兴平长公主!穆桃?李穆桃!

羽子坑垂柳林边,隔壁穆家的穆桃。

他一岁多,才第一次见到爹爹。去洮州打仗,失踪两年多的爹爹从兰州辗转回到秦州,要不是娘亲认定他还活着,军中早就把爹爹定成阵亡了。穆娘子就是那时候带着两个女儿跟着爹爹来秦州的。爹娘给她赁的宅子就在隔壁,邻里都以为是爹爹在兰州娶了外室还生了女儿。

从他记事起,大哥日日要去穆家捣乱,有次用竹箭差点射瞎穆桃的右眼,被爹爹吊起来打了个半死。娘亲才悄悄告诉他们穆娘子是西夏人,在兰州救了爹爹一命,被西夏人追杀,才跟着爹爹来了秦州。后来爹爹亲自教穆桃练武。大哥不知道是因为怕了她眼下的箭伤还是怕再被爹爹打,不再叫她烂桃酸桃臭桃,改叫她阿桃。

他还记得大哥每次陪她练武,总会被打得很厉害,也不生气。以前他不懂,现在懂了,心疼得厉害。

“我大哥他——知道吗?”陈太初眼眶微红,声音也嘶哑起来,枪*头红缨微颤。三年前,大哥来汴京,娘曾经小心翼翼地提起过,大哥抱着酒坛笑着摇头,说快了,再过些年就能忘了,总会忘的,最后抱着酒坛在他房里睡了一夜。

大哥,从来没忘记过她。

“几天前见过了。”李穆桃坐到山石上,将断剑随手丢开,淡然道:“若没有我,三年前他怎么伤得了那畜生?” 她暗中给陈元初送舆图,送信报,好让他偷袭得手,自然没有其他缘由,不过是想借刀杀父


状态提示:第203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