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阁里阗寂定王这一通发难, 貌似要搬出祖宗家法来治太皇太后了。这话一说, 就算是宰相也没法插嘴。

屋内的四位宰执心里都清楚, 德宗皇帝设置大宗正司是干什么的?掌纠合族属而训之以德行、道艺, 有罪则先劾以闻, 法例不能决者, 同上殿取裁。第一任知大宗正事是濮王殿下, 也就是武宗皇帝和定王的生父。第二任就是定王殿下。这位老殿下是历经四朝的位高尊者, 就算是太皇太后, 也照样得领这位老殿下的训斥。

太皇太后羞红了老脸,气结道:“皇叔!五娘在照顾官家脱不开身。老身疼了她几十年,难不成还会将她如何?何况老身人在何处, 何处就是内!自身难保时还不能便宜行事?陈青的身手您也看到了, 不能不防!又怎会是对着皇叔和众卿家呢?”

她掩面而泣:“皇叔!老身一个妇道人家,杯弓蛇影一些,也是因为前车之鉴,只求自保而已!您这是何用意?侄媳何尝干政过了,您竟搬出成宗遗训来训斥于我?难不成要侄媳去地下见成宗辩解?”她心里也发慌, 连自称都改称侄媳了。

定王吹了吹白胡子,嘿, 这妇道人家见识短手段多, 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前车之鉴?她当年怒撕成宗的时候势如猛虎, 抱着还是太子的赵璟找自己诉说时,哭得那个愤慨委屈;后来宫变时她踩着尸体走出来的时候镇定自若,要处置阮玉真时被他责怪了两句就泪如雨下;再后来垂帘听政时一味打压赵璟, 屡劝不听,要还政时就当朝哭得母子情深。现在又来了?

朱相上前一步,轻声道:“殿下怕是误会了。娘娘所为,确为自保。如今秦州陈元初一事尚未水落石出,张子厚所言也非定案。娘娘防患于未然,并不见一事该如何处置,还有秦凤路、永兴军路,两处援军当以何人为帅对敌西夏,契丹耶律似一事又当如何决断。此时殿下和娘娘切勿再起冲突了。三衙调兵一事,臣日后再紧急也会通知中书和殿下一声,还请娘娘和殿下平息心情,共同商讨。”

定王竖起眉毛瞪起眼:“可不全是你们的错!一点小事毛毛躁躁,来不及似的。一代不如一代!以前陈青在枢密院可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朱相一噎,眼前一黑,这——还不是为了防备陈青?他算看出来了,这位老殿下,和张子厚一样不讲理,心还都长偏了。

一直垂首肃立的张子厚突然抬起头,朝着朱相微笑了一下。朱相眼前不由得又一黑。

张子厚没有看定王身边的赵栩,他知道朱相在想什么,也知道定王说的那毛毛躁躁的人里也有他。他更明白赵栩从大殿转入后阁时看向自己那一眼的意思。他的确操之过急了,陈青因陈元初一事要避嫌今上禅位的商议,无论如何他应该留下苏瞻,等燕王即位后再解决他。直到此时,那力压群臣掌控大局、挫败阮玉郎的毒计、斗倒一生劲敌的兴奋感成就感才慢慢褪去。

如今只凭自己和定王,要争取谢相、吕相或曾相过来一同支持燕王,十分之难。吕相是个不倒翁,哪一方都不肯轻易得罪。谢相和苏瞻同属旧党,和自己素来道不同。曾相又是一贯不太肯出头的。

谢相叹了口气:“臣以为,至少要等田洗案水落石出后方能定下今上禅位一事。如今西夏攻占了秦州,还当以击退外敌为先,只是不知道娘娘和两位殿下的意下如何?”

赵栩深深地看着太皇太后:“若是娘娘不再软禁娘娘和我生母,并保证置伏兵于福宁殿这等事不再有,六郎并无异议。”他也是不得不退,缺少了苏瞻,二府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再少了舅舅参与,己方立刻失去了优势。张子厚毕竟还是过于激进了,如今局势,求稳为先,多亏皇太叔翁那番说话说得正是时候。

朱相曾相都吃了一惊。太皇太后竟然软禁了向太后和陈太妃?难怪定王殿下动了真怒。众人都没了声音,纷纷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六郎这说的什么话,五娘和陈氏好好地在福宁殿陪着官家呢。”

赵栩转向定王说道:“皇太叔翁,既然太皇太后这么说,还当请太后娘娘前来垂拱殿共议政事,才合乎礼法规矩。六郎愿去福宁殿请娘娘。”

众人皆无异议,各怀心思,默默盘算着当下局势。

向太后扶着赵栩的手进了垂拱殿后阁,眼圈还是红的,一见定王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性子温和,嫁给先帝这些年,从未和先帝红过脸,侍奉太皇太后也一直恭顺温良。这十多天连逢巨变,虽然在皇子即位一事上她谨遵先帝的心意,和太皇太后相左,却料不到今日竟会突然遭到软禁,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贵为太后,依然可能朝不保夕,想到赵栩说的话,不再犹豫。

向太后既不入座,也不对太皇太后行礼,立于堂中,看向一边:“请问诸位相公,今早太皇太后领了入内内侍省、皇城司众人,还有侍卫亲军步军司的刀斧手,忽至福宁殿,将我和官家、陈太妃一并软禁,可是二府的主意?诸位相公是要废黜皇帝,废我这个太后?”

太皇太后一怔,随即大怒:“五娘你说什么?!”真是反了!向五娘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当面和自己对峙?必然是赵栩捣鬼!

四位相公立刻跪地高喊:“臣不敢——!”朱相后背冷汗涔涔,看来今日太皇太后不只是捅了定王殿下这个马蜂窝啊。太后这话比起定王殿下,可厉害太多了,那是祖宗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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