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连如姨娘的脸色也跟着变得通红,是她怂恿钱秀向老爷提这回事,她得宠数年,却从未能将钱云拿捏在手中,一直耿耿于怀。
她以为只要老爷出面,钱云不敢说什么,哪知钱云竟这般不顾场合的数落她们,更将她们母女踩入泥地里。
六皇子还在此,娘两的老底都给掀了个底朝天,怕是看不上钱秀了罢?
钱云自然顾着老太太的颜面,在她发作时跑过去扯着老夫人的袖子委屈道:“祖母,孙儿无意惹事。我想着祖母的生辰要到了,便叮嘱王掌柜让他比照着翠柳如意重新打一套衬您的首饰来,谁知道才定了样子,正准备比对用何珠宝便被父亲拿走了。祖母,您可要给孙儿做主啊。”
钱云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在外人看来说这般话胃口甚大,可老太太却是信的,更何况又是为自己忙活的,当即沉声训斥:“阿秀你以往最是懂事,可是我惯你惯的厉害了?怎么打起嫡母东西的主意了?也别怪阿云的话难听,这事你做得不对。阿云也有错处,贵客面前岂能如此放肆?祖母做主给你拿回来就是。”
这一番闹剧因为老太太出面而收场,谁都觉得十足丢人,唯有钱云在拿到自己的东西后变得面色如常。打小祖父就告诫她,不要管面前的人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不危及到性命,但凡是自己的东西就要死死守住,不允许任何人触碰。与姨娘一心的父亲已经不值得她去讨好,这座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将她视作外人,她怎么能如他们的意?
朱照此时看明白了,原来是宠庶嫌嫡的戏码,一家子人欺负一个没了娘的嘴脸未免太难看。用得差不多,他站起身客套了两句便告辞。
外面皎月高悬,钱云与王掌柜说完话,一个人慢慢往回走。夜越发凉了,路经过一处小池塘,周边的花草已经枯黄,月亮的影子映在其中,白的有些凄凉。却不想那六皇子并未离府,双手负在腰后,与月光清冷混在一处,看到她走过来,轻声道:“方才瞧你委屈,回去了可莫要哭鼻子。”他的声音凉又硬,干涩的没有半点温度。
钱云微微一笑:“哪能便宜了别人,是自己的总要握紧了才是,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哭。”
上辈子早已经哭够了,这辈子该换人了。一如她知道自己落水感染风寒却被拖至药石无医,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这笔账她先要算清才是。
朱照转身往前走,银月照亮他瘦削冷漠的脸,看她行过礼转身走向另一条路,他紧绷在身上的严寒之气才释放出来,凉薄的唇微张吐出一圈白雾,这天果真是冷了。
在宫里无论何时都得将自己掩藏好,为了得到皇上——他的父亲的偏爱,要懂事要聪明会看眼色,只要离那个位置更近一步让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干什么都可以。别的母亲都在想尽办法为孩子铺路,而他的母亲呢?
她一直恨外祖父将她送进宫,数十年后这股仇恨尚不能湮灭,她对云太傅之子云庭的情从未消过,朱照不过是粘附在她身上一块去不掉的疤痕,厌弃与痛恨。所以她宁肯冒着自己被累及的危险都想要云庭能活下去,赔上的自然还有他的前尘。
他心里虽怨,却是无论如何都丢不下她。哥哥们在为讨好父皇欢心绞尽脑汁,而他却在为了照顾母亲的心情,乖巧地听她抱怨痛斥,更在离宫时求二皇子多多照拂母亲。
皇权已然成为挑拨兄弟间关系的利器,他的退出无疑给其他兄弟吃了颗定心丸,他选了最有希望能登上帝位的二皇兄以弱势弟弟的名义希望他能多照拂自己的母亲。
没有人知道他的不甘和强咽下去的血,还有他的不得已。
晋州虽不比京城繁华,却是个出贤人能人甚多的地儿,自大齐国建国以来,在朝堂中占据要职之人不在少数。白日古朴无奇的街道此时亮起了灯笼,小摊贩依旧乐此不疲地叫卖,行人络绎不绝,小孩子围在一处看皮影戏,屏气凝神忘了动弹。
戏中演的是他们朱家开国先祖在马背上浴血奋战,与敌人斗智博勇,他自小就将这些事背全了,可再看到时仍觉得热血沸腾。
恒晟出声提醒道:“主子该回了,罗大人该等急了。”
热闹远去,心中的黑洞越来越大,刹那间被孤寂所侵占。回到罗府,外祖父坐在院子里赏月,手里捧着热茶不时抿一口,见他回来笑得分外和蔼。
“可还习惯?钱浩虽说做人差劲些,对学识却颇有见解,倒也应了那句才子多fēng_liú,你如今还小只能留在这里多学些东西,待这事过去我再去求皇上开恩。阿照,是祖父无能,没有办法给你们母子两得以依靠的家世。”
朱照在旁边坐下来,银色月光照在他纤薄的唇角:“不怪您,我已经选好了以后的路。”
罗戈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无法坐上皇位,只能选一条最接近皇位的势力向其投诚,外人眼中尊贵的皇子从出生起就开始了争位大战,娘娘们更是不遗余力地为儿子以后铺路。而他的女儿只知道应付皇上,恨他这个做父亲的,想着云家的那个混账,对自己的儿子却丝毫不管不顾。
她只知道是他这做爹的对不住她,为了邀宠升官将她送进宫,却不知他没有任何办法违逆皇上的圣意,皇上瞧上了他的女儿,他敢不送吗?
父女两之间的误会怕是这辈子都难解,苦了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得被迫离宫。
“阿照,你想要坐上那个位子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