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门、义父开门接酒,趁那功夫我往屋里再一看,神主牌还在,上头贴着的白纸却没了。”王癸喃喃道,“我后面又看过一次,义父似有所觉,把院子木门闩上了,我再买酒回来就得在院外喊他开门。”
贴在神主牌上的白纸。
连阴氏姐妹也倒抽一口冷气,想起了前几天广德说过的,凡人偷偷供拜撼天神君,使的就是这种用过即烧的纸条子。
福楼安舔了舔嘴唇:“他供奉的人是巴蛇?”蒲瓜子不过一介世间挣扎求生的凡人,哪知道如何复仇?王癸说出来的种种迹象,不过是神明通过神谕指使蒲瓜子行事,人与神之间的信仰纽带太过隐蔽,防不胜防。
广德盯着他:“你可识字?”
“识得一点。”王癸头也不敢抬,“义父教过我们。”
“还记得白纸上写的是什么?”
“记得,我看了两回,字都认得。”
青牙忽然插上一句:“我们写出撼天神君、白虎神君、朱誉神君和怀柔上人等神境的牌位让他辨别,他都否认了。因此同去的三家使者议定,还是将他带回来交由各位大人当堂公审,再问下文。”
如果只有圣域派人查问,这会儿必定已然水落石出,可是三家同往,那不仅仅是为了公平起见。青牙在香洲审讯时多留了个心眼儿,既然可以排除多数神兽,那么幕后黑手的身份可就显得越发敏~感了啊。
如果真凶不在对立阵营里,那么……
稍有差池,王癸就别想活着来到宝芝峰了,连派出去的特使都要置身危局。这个险,老成持重的青牙冒不起。
谜底还是等着众位神境来揭晓好了。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转眼就领会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禁连呼吸都放轻了。
阴生涯和阴生渊兄弟不动声色互望一眼,乌谬抱臂往后一靠。神王则是叹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我圣域信徒。”
香洲在圣域地界内,蒲瓜子如果供奉圣域众神,不须另起纸牌位掩人耳目。所以圣域的嫌疑首先排除。
几大首领,都无异议。
神王即对曹牧道:“曹大巫凶,你可随身带有吐真剂?”
“有。”
“请。”
曹牧自储物戒取出一只玉瓶,走到王癸身边:“张嘴。”随后在他口中灌入两滴,又在喉结上一抹,令他咽肌不能自主,当场吞下吐真剂。“生效须得十息。浓度很高,这人会觉得有些不适。”说罢,将玉瓶放在地上。
得自大巫凶的吐真剂,自然效力不容置疑。神王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众止睽睽之下,王癸的脸色慢慢胀红,呼吸也粗重起来,显然药力对普通人来说过强了些,超出身体负载能力。这时青牙招了招手,就有蛮卫奉上纸笔,放在王癸眼前的地面上。“写出来,饶你不死。”
王癸咬着牙提笔,抖着手写将起来。
吐真剂的效力不仅仅作用于口述,也令他不能写下违心之语。
他的字迹歪歪扭扭,和工整半点不搭边儿,但勉强还能辨认出来。
只是他才写了两三字,有人的脸色就变了,振袍而起:“简直胡闹,这小子受人指使、栽赃陷害!”
这个人是摩诘天的神境福楼安。
他这么一站起来,澎湃的神威涌动全场,连在场的贵族都觉己身似被猛虎紧盯,后背虚寒。王癸只是凡人,当然更加不堪,一把捂着胸口坐倒地上,面如金纸——心脏猝然遭受重压,当即停止跳动。
神王在扶手上轻拍两下:“还未见分晓,稍安勿躁。”
“笃笃”两下,饶富韵律,众人就觉空气中泛起一阵平和的波纹,将福楼安的神威都抵消掉。地上的王癸也不由自主地长吸一口气,恢复了心跳。
虽然心脏还余阵阵绞痛的后遗症,但他至少有命活着。
唐努尔勃然变色:“这算什么,杀人灭口?”王癸可是唯一的人证了。
阴生渊面色也是铁青,却对福楼安道:“让他写完。”
他已看出王癸要写的神位是什么了。
果然王癸喘息两下,就迫于众人施加的压力,拣起丢在一边的狼毫继续书写下去。
他的手更抖了,字体也像快要散架,不过在场的每个人还是辨出了他写出来的那个名号:
东方武卫睿圣恢漠无量护持天王!
宁小闲扬起一边秀眉,面露讶色。众贵族中有人惊呼而起,纷纷怒斥:“不可能!”
“必是陷害,无耻之尤!”……
眼看群情沸腾,曹牧举起长杖,往地面重重一杵:“肃静!”
“当——”声如金铁交鸣、如洪钟大吕,悠扬数十里开外。
这一下动用了神通,压定四方。在场的蛮人贵族被镇住,才见到阴生渊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从众神境面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何人所为!”
他声音中压抑着狂怒,只因王癸写出来的,正是他的名号!
蛮族入侵南赡部洲以后入乡随俗,重新给神明加上尊号,一同显示在神位上。摩诘天的领地在东方,阴生渊只是亲王,战功炳彪,所以称“护持天王”,其他都是溢美之词。是以福楼安看见这名号的前三字,就知道王癸要写的神明是阴生渊!
猝然被指认,阴生渊自有一股惊怒,这会儿问的就是谁炮制的荒唐事?
唐努尔冷笑:“你也看到了,这凡人喝下吐真剂,绝不能说谎!药还是曹牧拿出来的。”
曹牧一指地上的玉瓶:“瓶在药在,可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