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至尾,她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木然。饭庄里的客商小七低声嘀咕:“这小姑娘倒是镇定。”
王瘸子已经将水烟袋拣起来塞回嘴里,闻言摇头:“不如说是心死。”
最坏不过一死时,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饭菜做好,他就去后厨端来,一一呈上桌面。
不得不说,他这饭庄其貌不扬,做出来的菜肴却很地道,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宁小闲夸他家好手艺,王瘸子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夫人喜欢就多吃点。”
宁小闲瞥了一眼柜台上的菜牌子:“一道红烧鱼竟然也要两钱银子了?”
她理解物价飞涨对平民的影响。所幸鲁家浜水泽成片,不乏湖鲜,多少缓解一点饥荒。
王瘸子朝城门呶了呶嘴:“现在哪里还有贱价?您这还是在湖边吃的,进了城得更贵,要三钱银子还不一定有这样新鲜。”
卓兰望着他,忽然道:“掌柜这么快就能对答自如了。”
王瘸子一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平民见着蛮人被杀,还是在自己店里,鲜有这样镇定的。”卓兰眯起眼,“这会儿功夫你就抽了两袋烟,还是在我们面前,不知怠慢客人吗?”
王瘸子送完菜,的确就坐在柜台后面抽烟了,并且抽得起劲。饭庄虽然宽敞,坐在三人位置上却还能嗅到浓重的烟味儿。
王瘸子这才放下烟袋,如梦方醒:“哦哦,我烟瘾大……”
“你不仅烟瘾大,还喜欢往那里头加料。”宁小闲突然停箸,笑了笑道,“这使药的法子倒也精妙,可惜你不知道我是丹师出身?”
王瘸子走了出来,迷糊道:“夫人您说的是什么……”他原本就跛了一足,又显得着急,绕过柜台时踉跄一下,身子就矮了半截,胳膊撑在了柜底的格子上。
皇甫铭唉了一声:“臭虫一般的东西,姐姐竟还没玩够么?”言下却已经不耐烦了。
紧接着,这店里所有人都觉出空气仿佛微微一滞,像是有事发生,却谁也说不上异样。
王瘸子也按在了柜底,突然脸色大变,猛一抬头,却见皇甫铭还坐在原位,连姿势都没变化,只是桌上多了个粗陶大瓮。
宁小闲往瓮里看了一眼,不由得乍舌:“好家伙,这么多震山雷!爆起来可以连那边的城门都一起炸上天了?”
里头是一个个黑黢黢的圆球,每个都有芋包那么大。
说起这玩意儿,当世比她更了解的人恐怕不多了:正是千金堂出品的震山雷,只不过是很早之前的初级版本了。南赡部洲战争如火如荼,千金堂作为军火贩子,生意就格外火爆。如震山雷这样的常规巧器,目前已经推出第十几代版本了,远比眼前这些黑球精细得多,威力也要巨大得多。
方才,王瘸子诈作摔跌,就是要趁众人不备,以烟袋去点燃这些震山雷!
初代震山雷的稳定性不太好,遇明火就会爆炸。若非皇甫铭一眼看破,顺手给夺了过来,这整整一瓮雷炸开,少说也是方圆二十里内灰飞烟灭。
他冷笑一声,五指箕张,顿有一股巨大吸力将王瘸子拽到桌前。后者只觉肩上剧痛,却是皇甫铭很干脆地伸掌拍碎了他的琵琶骨,紧接着就是一股狂暴的神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冲进他身体当中,瞬间走完两个周天。
“你是人修。”皇甫铭一下就将他的状况摸清,“不过丹田已碎,不能再修行。”
王瘸子正对着饭桌,剧痛传来,他不由得张口惨呼。可是唾沫四溅中,却有一点微小的火星子同时从他口里射了出来,直取桌上的陶瓮。
这一口气弊了许久,他竟能忍烫将一小撮点低岛在嘴里,也不知怎样保持它不灭的。只要点燃了震山雷,就能将这娘们儿炸上天!
这一手倒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下一瞬间,众人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而后就是王瘸子吐出的火星落在桌面上……
却没有点燃任何东西。
它仅仅是最后一亮,随即熄灭。
装着震山雷的瓮,不知何时跑到了皇甫铭的脚边去。他好整以暇地抓着王瘸子,却没作声,显然在等宁小闲发落。
宁小闲微微叹了口气,问王瘸子:“为什么?”
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瘸子为什么想杀她?他此刻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否则也不会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炸震山雷了。
他丹田碎裂,早成凡人,雷一响,能不能炸死宁小闲且先不论,他自己必无幸理。
就算这样,他也心甘情愿吗?
王瘸子瞪着她的眼睛早就红了,破口大骂:“你这祸水,害得整个南赡部洲战火连天、民不聊生!你要还懂些儿羞耻,怎不尽早一死以谢天下?”
他现下面部肌肉扭曲,尽显狰狞,哪还有先前做生意时的半分和蔼?
皇甫铭手里制着他,眼神却紧盯着宁小闲,要看她怎生反应,不过接着就有些失望了。因为宁小闲连面色都不变,好像王瘸子骂的不是她。
她的声音很平很淡:“哦?我活得好端端地,哪里对不起天下了,为何非死不可?”
“就因为你,隐流不得不退回西南,将南赡部洲交由蛮人践踏!”王瘸子自知必死,这时咆哮厅堂,声音远远传了开去,附近的客人目瞪口呆,都不知如何是好,“你在神山里养尊处优、在这里吃黄油蟹,日子过得好生逍遥自在!你可知我们这些仙宗飞蛾扑火、拼死阻敌?可知过去三年里,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