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隐流妖王,此事当真可以自行作主,因此这番话说出来掷地有声。诅咒有没有生效是一码事,晏聆雪对她下咒是另一码事。修仙者可不讲究以德恕人,郎青明知晏聆雪暗诅宁小闲,却听之任之,还帮着她销毁罪证。如今真相大白,隐流自可以堂堂正正来追究责任。不就是比谁的拳头大吗?
郎青沉吟不语。
晏海青起先冷笑频频,回头见到他的神情,难以置信道:“且慢,你竟打算同意么!”
郎青却是有苦自己知。眼下有数十宗派以西夜为首,共同抗击蛮族,共同敬奉怀柔上人。若说晏聆雪之死与宁小闲无关,那么怀柔上人怎能坐视西夜将战盟推出友好怀抱,反目成仇?在他这样的神境眼里,哪里会在意杀害晏聆雪的凶手交由谁处置,反而郎青若因此事与战盟交恶,怀柔上人保不准就抛弃西夜,转而支持别的宗派。反正对他而言,战争的胜利高于一切,自己的信民数量高于一切,其他的都不过是浮云。
要知道西夜在过去数百年间快速崛起,很大程度上与怀柔上人的青睐和支持有关。现在这尊大神若是不让它抱大腿了,西夜下场堪忧。
如今杀害晏聆雪的凶手已经找到了,阴九幽分身落入宁小闲手里同样不得好死,杀妻大仇同样得报,是不是郎青亲手杀灭阴九幽分身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足以拒绝当世最强大的盟友?
死者长已矣,他和西夜却还有更重要也更艰辛的任务。眼前这条路分明已经是荆棘遍地,他却还要再给自己增加难度,连探道儿的拐杖都要扔到一边去吗?
所以他只能对晏海青道:“晏兄,找出杀害聆雪的凶手,宁夫人也居大功。不若……”
话未说完,晏海青已经冷笑着道:“你可以忍,西夜可以忍,我却不能将杀害我妹妹的凶手交由别人处置!再说——”他转眼望向宁小闲,“我若未记错,阴九幽三百余年前与撼天神君一战之后,就消失不见。当世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除了你夫妇两人。现在你假扮绣云出现在这里,又说阴九幽分身杀害了我妹妹!”他目光如狼,一字一句道,
“我怎知此事不是你自编自演,分明是你杀害我妹妹,却将罪状都施加到阴九幽分身上?”
对于阴九幽的去向,世人有诸多推测,很靠谱的一条就是这位神出鬼没的魂修最后败于撼天神君之手,被收入了那座著名的大狱神魔狱。既然如此,宁小闲拿出一条阴九幽的分身给自己顶罪,又有什么稀奇?
宁小闲在揭开伪装、露出自己真面目的刹那,就想到了在场会有人如此怀疑。如果绣云是她假扮的,那么绣云说出来的话就可能都是伪证,并且阴九幽和她又有扯不清的关系……直到这时,她才真真切切体会到神王这一招借刀杀人的用心之狠毒!
圣域里人才济济,为何他不用别人,偏偏选了阴九幽分身来执行此策?正是算准了,哪怕她明明已经费尽周折揭开了真相,却还洗不脱嫌疑、挡不掉别人怀疑的视线,因为神魔狱里关着阴九幽本尊!
谁能证明杀害晏聆雪的阴九幽分身,不是她而是神王放出来的呢?
宁小闲眯起眼,轻声细语:“晏阁主如此精明,想必也知道晏聆雪施展的僖婆恶咒是哪里来的罢?”
晏海青微怔。他自然不知,只好望向郎青,却见他面露一丝苦笑,心里立觉不妙:晏聆雪平时深居简出,像大家闺秀超过了修士,哪里通晓这些邪魔歪道?唯一可能的来源,只有……
宁小闲盯着他,又接着道:“令妹给我下咒的时候,我还在援助奇凌城之战。总不是我指使春萼拿走冰瓷盏的罢?”她望了郎青一眼,“春萼欺骗晏聆雪,说那是我用过的物件,总不是我指使她哄骗晏聆雪给我下咒罢?”
但凡神智正常的,哪个干得出这种事?晏海青哑口无言。
晏聆雪受到蛮人诱使,才对宁小闲下咒,从而开启了后面一连串麻烦。无论事件过程是怎样云遮雾绕,诸恶果都起源于此。
这一点,晏海青也不得不认。
话说到这里,宁小闲细眉挑起,定定望着他厉声道:“我隐流大将重明鸟无端横死,难道也是我自编自演?”触及愤懑处,她声音中不觉带上了神力,震得整个滴水阁簌簌发抖!
她不给对面三人开口的机会,接下去道:“晏聆雪此举,与通敌无异。若阴九幽分身由我带走处置,那么晏夫人就是不幸被蛮人细作杀害,全中北部宗派同仇敌忾;如若两位坚持留下阴九幽分身,那么——”她将手一摊,“请两位决断罢。”
“通敌”这两个字,对于当下时局可谓极度敏|感。倘若晏聆雪通敌的消息传了出去,与她沾亲带故的天凌阁和西夜都要受千夫所指,从此威望扫地。在蛮人如同狼群一样伺机而动的环境下,哪个宗派被孤立,下场恐怕都不会太好。
这一回,连晏海青脸上都露出踯躅之色。
宁小闲笑了笑,也不待他们答复,伸手一指。
地上的缚龙索带着阴九幽分身,一起落进了她的掌心。她将此宝收好,转身走出了滴水阁。
她笃定阁中那两位掌门人都不会再来争抢阴九幽分身的归属权了。同样地,她也不打算将晏聆雪通敌的消息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