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笑了,眼里有别样的意味闪动:“不错,你居然记得。”这孩子明知道身侧站着危险已极的人物,自己性命恐将不保,居然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雷数记得半点不差。
姜命望着他的神情,突然记起来:“是了,刚刚劈过了第七十一记响雷。不对,不对!如果宁小闲的劫数只有八重,那么方才这一记就该无声无息才对!”
八重天劫的倒数第二记,也就是第七十一记天雷是诛神雷,专破心防,不发出半点声响。
“这女人血孽滔天,要渡的居然不是八重,而是自古至今最高的九重天劫!”他心里一下惊得突突直跳。如汨罗这样能渡过原版八重天劫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九重天劫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蛮族史料上记载的成功突破九重天劫的修仙者,仅有三人。
南赡部洲上下十余万年,修仙者来去亿万,却仅有这么三位活着渡过了九重劫。
死前能亲眼见到九重天劫,也不枉活这一世了。姜命感叹,凑到窗前细看。汨罗也不阻拦,向来镇定自若的笑容终于也挂不住了。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时,第七十二记天雷轰了下来。
这一声天雷是八重劫的最后一记,降落的刹那辉耀人间,将天空都闪作了白昼,方圆数千里之内的山谷、树木、房屋、岩石、瀑布,乃至每一个人的鬓发上,似是银霜尽染。
天穹正中降下来的闪电形如千锤百炼的长箭,只有一道,绝无分支。它将全部的力量都集中于一处,然而其直径也几乎和巴蛇森林最魁伟的大树一样粗壮。
这一下劈中,山谷中突然散出了红光,只是在雷电的满屏银辉抢去了光彩,并不那么显眼,凡人当然更看不见。
汨罗身体微倾,全神贯注。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姜命知道,那道红光是渡劫之人动用了强力法器抵御天雷之故。两强相碰,才焕发出这样的光芒。
只不过,它能抵抗多少次呢?天雷的威力不可能全由肉|身生生受之,每位修仙者在渡劫之前都会炼制强大法器以减轻己身压力。甚至对某些财大气粗的修仙者来说,能够安渡天劫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法器。
然而天道为了公平起见,也对法器作出了限制。比如南明离火剑、缚龙索这样的神物根本不听渡劫前期修仙者的使唤,如沉夏那样在非仙人境就能驭使山河阵神器的,天底下大概也是只此一家。
汨罗盯着远方的山谷,目不转睛。
上一次他的劫数就止步于此,他深知此雷的威力。
那人……还在么?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每一秒似乎都被拖成了无限长,焦心又熬人。
天地之间变得黯淡而沉寂,黑暗吞噬一切,仿佛之前的天打雷劈都是幻象。
五十息过去了,又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终于,又有一道电光自天而降,劈向了小山谷。那光芒如雪,将每一个旁观者的眼眸都照亮。
从古至今,没有多少人见识过的第九重天劫,当真降临于世!
汨罗悄悄呼出一口气,摇头轻笑:“她活着。”她当然活着,秉性那般坚强之人,怎可能止步于第八重雷劫?
他方才的担心,都是着相了。
他自然不会听见,另一侧的山脉上传来了震天响的欢呼声。这一刻,无数人心绪激荡,难以言表。爱她的也好,恨她的也好,妒忌她的也罢,赞赏她的也罢,甚至原本对她漠不关心的,这时都提起十二分心神,瞪大双眼,惟恐遗漏一个细节。
这是何等福运,居然能观瞻数千年都不曾一现的九重雷劫;这是何等奇迹,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威如怒,任何人都只能乐于见其成。无论她人品如何,无论她罪孽多深,敢于直面毫无削弱的最高天劫,单止这份毅力与气魄,就将这世上多数修仙者都远远甩到了后头去。
无论成败,她都会青史留名。
严格来说,九重天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天雷的威力再大一点,间隔的时间再短一点,劈死人的机会再大一点罢了,可是这些“一点”加在一起,就集合成罕有人可以跨越的天堑。
第七十三记雷劈下来了,纯净的白光中带着一点点紫,煞是好看。然而汨罗能辨得出,它的威力已经相当于第八重天劫的第五记。
“起点居然这样高么?”照这样下去,第八十一记劫雷的威力,又会有多大?这时候,也不知有多少人开始和汨罗一样思索这个问题。如今的九重天劫应该是奈何不了他了,可是站在山谷中的那人,现在也仍是渡劫前期大圆满。她的身体和神通,一定还受到了境界的限制。
他压下心里翻腾的思绪,问手里的少年:“天劫好看么?”
姜子尚面无血色地连连摇头。到了现在,他怎还会将远方的雷声当作自然现象?隔了这么远,每一记雷击还都震得坚固的大屋簌簌发抖,窗棂格格响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大树、房屋,包括在场的三个人,浑身上下游离着蓝色的细小电光,噼啪作响。
姜宅的人是早被震醒了,这时都窝在房里,大气也不敢喘。
天雷虽然落在远处,可是那声响震耳欲聋,就像在人人头顶上悍然炸裂,那是连心脏都要被炸到停跳的节奏。
这般天威,哪个不怕?
汨罗瞥了姜子尚一眼。和底下的仆役相比,这少年直面天雷还没有腿软到从树上掉下去,胆量倒也不小。要知道他才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