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也笑了,纤手轻轻敲着桌面:“我读过你的记忆,你弟弟名符俊,自幼与你失散,幸好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你的二叔。你对符俊的印象,是他如今岁数不满弱冠(二十岁),手背上有颗小痣,对么?”
符舒连连点头。
“南赡部洲人海亿万万,有些人一旦消失,就像水中的浪花,打个旋儿就无影无踪,休想有人再找到他了。”宁小闲这话说出来,符舒眼神也为之一黯。宁小闲说的,她如何不知?其实寻找亲人对她来说,更像是执念和寄托,否则她这样身似浮萍之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听宁小闲接下去道,“不过你在黄萱的婚典上替我解了围,令我不至于在好友的大喜日子出糗。作为回报,我也有个小小的线索要提供给你。”
符舒美目一下子亮了起来。宁小闲身为隐流的妖王,她所说的“小小线索”,对符舒来说,也许就是黑夜当中的明灯,让她寻亲的旅程一下变得简单起来。
“几年前,我经过困龙雪山时,的确遇到一个姓符的少年,当时他的年纪在十二、三岁左右,机智而镇定,右手手背上有一颗黑色小痣……”她娓娓述说的,是七年前逃离岩城之后,在翻越困龙雪山之前遇到的山神杀人事件。说是山神吃人,其实却是修士黄忠拿凡人的精气血来炼延寿丹,当时被抓走的商旅当中,只有少年符俊逃去了小山村中,搬来宁小闲当救兵。
最后的结局,是“山神”伏诛,旅人多数也都被救出,符俊的父亲却不幸遇害。她对符俊手上的小痣有印象,乃是因为他右手手背上原来被印了个恶鬼吐舌的山神标记,洗掉之后就露出来一颗小痣了。宁小闲伸指,在自己右手上轻轻一点,“在中指指节以下的位置,只有芝麻大小。”
符舒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对,对,就是这个位置!那必是俊儿无疑!”姓名、年纪、性别和特徵都符合,南赡部洲虽大,满足这些条件的又能有几人?必是她的幼弟无疑。她满怀希望问道,“后来呢?”
“后来无量剑宗看中他的资质,将他带回山门收为弟子。”宁小闲耸了耸肩,“所以你就算是去了平州,也找不到他的。他那爹爹,说不定就是你二叔了。”符家的来历比较奇特,人丁又单薄,符舒的二叔大概以为世上再无亲人,干脆就让符俊认他为爹了。
符舒黯然道:“我的至亲只剩下这么两人,结果二叔又去了……”她叹口气,对着宁小闲郑重行了一礼,诚恳道,“多谢宁大人救我幼弟,还替他寻了这样好的机缘。”能拜入仙门,凡人子弟只有千百分之一的机率。
宁小闲笑道:“活命的机会,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你弟弟和你倒是很像,也是这般儿坚韧。”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青蚨钱,“和符俊告别时,我给了他一枚青蚨子钱。我手里这一枚,则是母钱。只要相距在千里之内,你放出这枚母钱,它自能飞到符俊手中。”青蚨有母子不分离的特性,因此涂了青蚨血的铜钱,在有效距离内一定会飞去寻找子钱或母钱。
这东西,宁小闲在西行路上用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学会的神通越来越多,通讯的手段也越来越便捷,青蚨钱即作为藏品收进了神魔狱,直至现在才重见天日。
符舒接过来,珍而重之收好,才向宁小闲道:“宁大人待我恩重如山,符舒何以为报?”有了这枚青蚨钱,她只要去到无量剑宗的驻地就能找到符俊,那省去的功夫可不是一星半点。
宁小闲笑嘻嘻道:“日后白虎寻我麻烦,你替我挡着就是了。”
听得白虎二字,符舒脸色一白,低声道:“我与白虎神君,大概不会再见了吧。”
宁小闲好奇道:“多少女妖都争着抢着想去侍奉神境,你反而一心逃离,为何?须知世道多艰,有他相护,你此生顺遂。”
“他留我在身边,除了你我都知的原因——”宁小闲意会,知道她说的是擅识人心的本事,“便只有我这副容貌了。”符舒苦笑一声,“我是凡人,青春姣好不过十年光景,于他这样的神人来说,大抵只是短短一瞬吧?然后色衰而爱弛。”
“你知道我在平青州奴营待过一段时间……”仅仅是“一段时间”么?宁小闲暗自叹了一口气,那可是整整十二年呢,亏符舒能说得这样心平气和,“……虽不曾污了身子,却见多了男人本色。”她摸了摸自己俏面,“再过上二十年,你觉得白虎面对这张脸的时候,还能喜欢我么?”
她倒希望,自己留给白虎的印象,永远都是这样的昭昭年华、美貌佳人。
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大抵说的就是这种心境罢?宁小闲以手支颐,仔仔细细看了她好半晌才道:“好,就算你说得有理。不过嘛,世事难料。”
符舒咬唇道:“只要躲得一时,神君事务繁忙,很快就会忘了我罢。”
“是么?”宁小闲笑了,“祝你好运。”
她站起来要走,符舒却挽起了袖子:“先取血罢。”
这姑娘好生心急。宁小闲顺手采了精血,才取药给她服下:“安心休息罢,在这里,你必定安全。”
符舒目送她离开,才解衣入床。舟车劳顿,加上失了精血的疲惫,很快就让她沉沉睡去。
只不过连她也不知道,即便睡着以后,自己依旧紧抿双唇,半点不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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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推开自己房门,即见长天在榻上闭目调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