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女子只喝了一勺,就觉满口留香。舌尖品出的是火腿的咸鲜,舌根品出的是笋尖和竹荪的清甜,只有滑过了喉头,那一股醇厚隽永的味道终于扩散开来,久久不去。秋老虎的天气里喝上这么一口浓缩了原鸡精华的热汤,浑身微汗的同时,却也有一股难得的畅意,再加上里面的天麻有安定宁神之效,正好压一压秋天的心燥。
几样菜肴用毕,桩子才端上来店里的另一样招牌,却是一碗冰沁爽口的糖水,称作玫瑰米凉虾。
乍一看白白小小的虾儿团在糖水中,一入口糯糯冰冰滑滑溜溜直钻入腹中,凉意霎时从心底里滋生开来,顿时就是神清气爽,倦乏顿消。这却不是真虾做成,乃是用米浆一点一点漏入凉水盆中而成,头大、尾细、形似虾米,这才得名,乃是小西凉州多地盛行的解渴佳品,尤其在夏季和初秋最受人欢迎,只不过这家店用玫瑰糖水制法,冰甜当中又有玫瑰香气,更令人拒绝不得。
只是最近天旱得厉害,物价飞涨,这样两道含汤带水的菜肴,就要七两银子了,等闲百姓已经吃不起了。黄衫女子不由得赞叹道:“真是不错。”
她的声音清脆爽甜,和这玫瑰糖水也相差无几,她身边的黑袍郎君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宠溺味道,楼下那一桌人也不由得怔忡。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主人端起茶杯,却发现杯沿还有一点污渍,信手将茶泼在地上,低声道:“有人直奔这里来了。”
这座酒楼已经被二楼的贵宾包场,闲杂人等退散。这个时候直直往这里赶的人,目的性和指向性必定都是清晰无比。一楼的主仆互相打了个眼色:有好戏看了。
果然过了几十息的功夫,有禽鸟振翅的声音传来,连酒楼的地砖都微微一振,显然降落下来的飞禽体积不小。随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楼上可是撼天神君?灵曦宗苍云子求见!”
这一声含着灵力喝出,余音袅袅,附近十里可闻。
撼天神君!这四个字一出,热闹的街市顿时变得静悄悄地,无数人转头往这里看来。那个传说中杀黑龙、战神境、戮仙人,所向披靡的撼天神君,居然就在这里、就在鹿涞乡、就在他们之间?
然而等了好半天,楼内悄无声息。
楼外的苍云子又提气喏了一声,可他的求见依旧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
楼里楼外,一时陷入寂静之中。苍云子显然还未离开,只是未得楼上人允许,不敢上前。
十里长街上顿时有窃窃私语纷起。这里的凡人就算什么宗派也不认得,却断不会不识得灵曦宗,因为小西凉州有五分之一的地界就是灵曦宗的地盘,正好就包括了鹿涞乡!撼天神君驾临鹿涞城,居然连这里的地主都惊动了。
而撼天神君也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冷漠到极点,也高傲到了极点,竟然连灵曦宗上门求见,都可以置若罔闻!偏偏苍云子看起来也不动气,居然就伫在街心,静静等候。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远方又有虎豹之音响起,随后是凡人纷纷避让的惊叫声。未几,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清谰阁许云仙,求见撼天神君!”
这女修却又是来自另一个仙派了。
酒楼里的撼天神君,仍然没有应声。
倒是酒楼一楼的掌柜和跑堂伙计呆若木舀汤,瓷匙在碗上磕出了“叮”的一声轻响,才将几人从石化状态中拉回来。这几人不由得盯着她,心里想道:姑奶奶啊,真正的神仙就在楼上,你还有闲心在这喝什么汤!
掌柜更是想着,回头要找人重写个牌匾挂起来,当中最醒目的字一定是“撼天神君曾临”。如此,可保运势长隆不衰。
眼前喝汤的女客似乎知道他心头所想,对他微微一笑:“莫要想着借光了,先担心神仙们会不会在你这楼里打起来再说罢。”
掌柜大惊:“会——”外头仿佛深夜,万籁寂静,他第一个字刚出口,就发现声音太大,赶紧压低了音量,“会打起来?”
“谁知道呢?”这女客耸了耸肩,“这撼天神君排场也太大了,这么多仙宗的面子都不卖,说不定一言不合就掐架。”
掌柜当即面如土色。他这店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砖木房子,一个神仙就能徒手拆了,更别说这么多神仙动手干架,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拆房小能手本色,他这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店怕不得尸骨无存?
外头的人自然不理会凡人想什么。于是在掌柜的忧心忡忡中,外头又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各个宗派的报喏声。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已有七家仙宗齐至。
然而撼天神君依旧是谁的牌子也不翻,哪家也不见。
这七家仙宗来人,都只有等在街心。
围观的人群,在每一家仙宗赶到的时候都会掀起一波骚动,盖因为来者都是附近大名鼎鼎的宗派,那里面出现的每一名上仙,对他们来说都高高在上。
然而便是这样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神仙老爷们,也要和他们一样乖乖站在街心吃扬灰和尘土,只因为楼上那个正在用饭的撼天神君,不曾点头,不曾同意他们上楼!
任他们平日里听过了关于他的无数传说、无数故事,也惟有此时才算见识到了这头神兽的真正风采。
虽然,这里没人真正见过他,甚至没人真正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