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里外,申春堂构。
长天从桌上拾起茶盏,举到唇边却停了下来,长眉微微一动。
他这一点异状,宁小闲即能察觉:“怎地啦?”
他笑了笑,浅浅啜茶一口:“没什么。”她这一路回来巧笑晏晏,显然刚刚苏醒就有闲事可管,心情好得很哪。
脑海中,阴九幽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怎不让她知道,这几桩命案里还有一个凶手?”
“没必要。她欢喜便好。”长天淡淡道。且看她尾巴都快竖上天去的傲娇模样,就知道这丫头片子现在有多得意了。偏他就喜欢她这个模样,何必要浇她一头冷水,让她知道自己居然被凡人摆了一道呢?
章师爷想将赃栽到她身上,乔得鲁想将赃栽到章师爷身上。他冷眼旁观,只觉凡人的算计虽然营营苟苟,看起来却还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阴九幽哼了一声,问他:“你怎知那姓乔的有问题?”
“你也看出来了,何必问我?”长天虽这样说,也仍回答了他的问题,“除开七煌剑派的低阶弟子,除开被刻意杀掉好栽赃给小闲的徐明生,死掉的四人当中,有三个是独居的光棍,城内无亲人好友,正是死了也无人替他们追究的类型。可是城主府的姑爷杨宝凌不符合这个条件,他死掉的话,牵连太大,引来的目光太多,那姓章的师爷不会选他当目标。”
“如果杨宝凌并非死于女魃之手,那么章师爷这次回去就有杀身之祸。谁最着急将章师爷弄走,谁就是犯人。并且乔得鲁拿到了女魃落在张闻达房里的纸张,却私藏证据不交,本就说明他心怀鬼胎。”
“你居然还送给这姓章的一缕神力。”阴九幽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我没有看错罢,一向心如铁石的撼天神君,居然也会替凡人申张正义!你该不会是被这无聊的女人带出了爱管闲事的臭毛病罢?”
长天一哂:“凡人生死,与我何干?可他们竟敢欺瞒于她,还想着全身而退,便只有这个下场。”他附在章师爷袖中的一点神力,在后者危难之时就会化作武器。章师爷和乔得鲁的最后结局,其实早在他们开始算计宁小闲的时候,就已经被定好了。
谁想欺侮她,他都不会同意的。
识海里,阴九幽特意啪啪拍了几下巴掌,赞叹道:“说得好,说得妙,你对她果然情深意重!那么——”他话风突然一转,“如若欺她、瞒她的,正是你自己呢?”
他纵声大笑,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你要怎么办,连自己一起打杀了么?”
这一回,长天没有吭声。
承平楼中无人,连弱萍都已经退下,给这对人儿留下私语的空间。宁小闲被他圈在怀里,螓首正倚在他胸口上,细听那很久很久才一次的“扑通”声。
他心跳的频率,比壁角的银丝炭爆出炭花儿的间隔还要长得多。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道:“我总觉得女魃这桩事儿,还有我未摸透的关键呢。”
长天懒洋洋道:“凡人琐事,何须你劳动心神?”
她嘟起了嘴:“既然都插手了,莫不该有始有终?”
他笑了,将她的小手抓到唇边亲了一口:“你解决得很好,方圆数千里百姓因你得以继续安居乐业,可谓功德圆满。宁大善人,你还有甚么不满?”
她不满意他将她的手当面团一样揉来捏去,可她自己偏又无力抽走,只得瞪他一眼:“章师爷否认杨宝凌是他杀的。杀六人和杀七人,对他来说也没甚不同,他何必抵赖?”
他漫不经心道:“凡人心思浑噩,多猜无益。”他在她额上打了个爆栗,不满道,“与我一起时,为何总想着无关人等?”
这家伙的醋劲儿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宁小闲哭笑不得:“那便说回正事儿好啦。你说,那具古魃本人生前是不是也精通炼魃之法?否则章师爷被他咬伤之后,怎会窥见到那么多炼尸的记忆?”
他点头首肯:“炼魃之法在蛮人当中甚是流行。与今人不同,他们会在亲密的好友、下属、伴侣乃至兄弟姐妹死后,将其炼作魃尸,长相陪伴,共御敌侮。这作法今日不可想象,昔年却甚是普遍。”
其实不须他解释,宁小闲也明白,要想理解其他种族的作法,就不能用自己的道德观去套兑。蛮人的作法看似匪夷所思,其实在地球上也有与之相类的习俗,比如亚马逊食人族里被供起来的人头,其实往往来自族中最受爱戴的勇士和其他部落最可敬的对手。
所以她也笑了笑,下一个问题却不是那么好回答的了:“原来如此。不过,长天,你怎么知道将他炼作魃尸的,也是个蛮人?炼尸之法早就从蛮族中流传出来了,如今不仅是蛮族,就连修士、妖怪,甚至凡人当中的天师也有涉猎。你又怎么笃定,他的主人就是个蛮人呢?”
身后突然安静下来。
这宽敞而华贵的屋宇当中,只有她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显得空旷而寂寥:“当时在石洞中,你说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这里是整片地煞脉当中的脉眼,饶平城能安享数万年太平’……长天,你怎知道古魃在那里被关了数万年,而不是数千年、数百年?明明你才刚从自沉睡中苏醒。”
她的声音仿若叹息:“除非你早就知道,将他镇在地煞脉眼的人是谁。”除开这些推断不说,石洞中出现的锁链才最招她怀疑。链身上的蛮文太纤细了,不似出自男人之手,并且长天虽然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将它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