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陀舍重化为一缕黑烟,钻入封魔球内,被长天笼在袖内。后者本想走出门去,可是才迈了一步,回头看看宁小闲,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于是先将她送回神魔狱,这才往陈家大宅西侧的云泠阁走去。
那里已经被布置成陈文钦孙媳妇待产的产房,也是九善之躯即将诞生的地方。
走过一片竹林,长天突然收到了尸陀舍传来的神念:“我这里,还有你一个故人的消息,你可想知道?”
既然还有情报可以交换,尸陀舍为何不将它当作方才谈判的筹码?此刻与方才相比,又有甚不同?
长天眉心一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细节:
宁小闲被他送回了神魔狱休息。
尸陀舍为何偏要挑这个时候开口?
只听尸陀舍悠悠道:“我看你那道侣在侧,不便明说。咳,就算我身在恶鬼道,也知道不少人间事。蛮王阴无殇后代有三人,老大继承了他的衣钵,老二和老三是一母双胞……”
长天听到这里,已然截口道:“你那消息是什么?”
尸陀舍咳了一声:“那个人,其实并没有魂飞魄散。”
长天终于动容道:“什么!”
若有人望见他,当能看见他微微一顿,随后行若无事地继续前行,哪里知道他还和另一人正在交谈。
尸陀舍说完才道:“……你可要知道下落?”
长天想也不想,拒绝道:“不,这样就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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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长天之能,要将尸陀舍的魂魄神不知鬼不觉地按进孕妇的肚皮里去,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那里满屋子的人都未察觉到。
宁小闲从神魔狱里出来的时候,就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的馨香,这气味芳香凛冽,如瓜果、如美酒,就连凝香露也远远不如它,只消这么轻轻一闻,就能唤醒脑海深处最美好的记忆。这样的香气,本不该是人间能有。
她也望见了陈家大宅外头的园子里,无数鸟鹊压得枝头都沉了下去,有云雀、百灵、黄鹂等一展歌喉,唱得千回百转,尤其动听。
眼下是初春时节,依旧天寒地冻,可是天空居然有五色花瓣徐徐飘落,若是仔细聆听,空气当中隐约有乐声响起,似无实有,那曲调优美婉转,闻之则涤净心胸,宁和神气。
这些都是九善之躯降生的吉象,表天赐祥瑞。
陈家人到现在终于放心了。两位神仙说产妇怀的是九善之躯,果然婴儿降生时有种种异象,可见此言非虚。那么这两人此来,应该就没有敌意了。
这时产房门上的帘幕一掀,光透了进来。两个满头大汗的稳婆正要开声斥责,却见到进来的居然是个英俊郎君,容貌之威严华美,令这昏暗无光的、血腥味弥漫的屋子都一下亮堂起来。她们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有经验的稳婆了,也不知给多少大户人家接生过,却从未见过这般风光霁月的男人,一时俱都呆住了说不出话。
长天走进来,目光一扫,望见婴孩刚刚从娘胎肚子里生下来,口里黏液未掏,脐带也还未剪断,满身血污和粘液,于是知道他来得正好。
他走上前来,也不顾忌婴儿满身污渍,伸手撩了撩它眼皮,发现婴儿的目光纯净无暇,当即知道尸陀舍已被胎中谜困住了。婴儿开嗓即代表他真正降临世间,如果不在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之前将尸陀舍的本尊意识唤醒,那么从此以后他只能以全新的身份和人格活下去,忘却了自己的前身是个惊天动地的鬼王,真个儿叫做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而后,长天伸手,居然一掌拍在了婴儿的天灵盖上!
这一拍看起来势大力沉,莫说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就是成年男子恐怕都会被拍扁了脑袋。旁边的丫环和稳婆见他动作,一齐惊叫道:“仙长……”被长天金眸扫过,立刻哑火,浑身颤抖如筛糠,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不过长天这一掌看似沉重,新生的幼儿却没受到实质的损伤,依旧划动着胖乎乎的手脚。此刻若有人站在婴儿的识海当中,当能发现这里原本是一片紫色的、气团状的混沌,随后上下分离,其中气体上升,水滴则慢慢生成、下落,逐渐形成了一汪浅海。
人之初,识海也是初成。若再仔细看去,海底有个浅淡的印记,颜色黑如礁石,上面的图案却是个黑色的鬼头,说不出的狰狞可怕。这正是尸陀舍投入了九善之躯的胎体后,在婴儿识海中留下来的形迹。不过随着海水的冲刷,这个标记的颜色正在缓慢褪去,恐怕再有一刻钟时间,就会完全消失不见。
另一方面,上升的紫色气体,则浮到了天空上形成一层紫雾,遮天蔽日,几乎将整片识海都染作了紫色。这即是胎中之谜的效力,如果在婴儿第一次啼哭之前,尸陀舍不能打破胎国之谜的遮挡,也就会被识海慢慢同化。从这里孕育出来的新意识,就将是个完整而独立的全新人格。
不过这个时候,天空厚厚的紫雾当中突然透出来一点金光。起先不过是针尖大小的一点,随后就越发灿烂。
它带来的光热不可小觑,空气中很快形成了流动的风,不一会儿将雾汽都吹散。此时天空中再无遮挡,只有金光闪耀。浅海里的那个标记得了光芒照耀,形状开始变得越来越立体,不一会儿就从慢慢化出了个人形出来。
虽然很小、很稚嫩,但那毕竟有头有脸有四肢,是个不到一尺高的小人儿。
他出现以后,浅海的颜色也慢慢变黑,最后深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