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和长天都知道,无论这话听起来有多么冠冕,他都惟有拒绝一途。风闻伯可是广成宫掌门,将掌门交出去?就算免了眼前的战祸,广成宫弟子今后游历南赡部洲的时候,还能抬头做人么?一个宗门上万年来辛苦建立的声望、名誉,是宁可用鲜血去维护也不能这样空自坠落!更何况风闻伯是他的亲骨肉,身上流淌着他一半的血脉。他可以不理会那个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曾曾曾曾孙子,可是与风闻伯之间的父子亲情,却要教他如何将亲生儿子推出去送死?
所以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坚决道:“要战便战,都闻巴蛇勇武过人,想不到还有这般巧舌如簧的时候!”声音铿锵有力,也是传遍了整个广成宫,顿时使许多弟子为自己一时的心生动摇而感到羞愧不已。
长天听到这里,放声大笑,宽大的袖角都触到了地面上:“广成宫灵石库藏已经十去其七,插翅难飞领域告破指日可待。萧寄云你将一众门徒都蒙在鼓里了罢?他们临死之前,不知会不会醒悟过来自己当了枉死鬼?”
这话说出来,莫说整个广成宫驻地的子弟,就是守在边界前的修士们都大惊失色,忍不住做出了转头去看大尊者这般不敬的举动。
这消息实在太震撼!广成宫之所以能在联军的大军冲刷之下轻松应对,真要归功于插翅难飞领域。若真如撼天神君所言,这个领域一旦消失,那么广成宫区区十余万修士,要如何抵御至少数量五倍于己的联军,尤其对手还是由战力卓著的隐流、奉天府妖兵,以及朝云宗的修士组成?
广成宫隐匿灵石的所在,连派内多数修士都被蒙在鼓里,因此今日听到了三声巨响,虽知门派发生了大事,却从未往灵石储备被盗这方面去想,现在被长天一口点破,自然人心惶惶。
广成宫的几名仙人肚子里叫苦不迭。灵石库存被盗是惊天大事,为防人心动荡,他们是严令封锁了消息的,除了几个核心长老之外,门下修士一概不知。现下被长天一下捅破窗纸,脸上都有些火辣。不过都仙峰的爆炸只是声势大了些,入侵者已然被捕,并且那一处秘境完好无损。虽知殷承安这一次引爆行的是声东击西之计,要助宁小闲成功逃出广成地界,可是听到秘境无恙的消息,纵是萧寄云也长长吁了口气啊。
战局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转机。只要这些灵石安然,能够将时间越耗越长,谁敢说广成宫就没有扭败为胜的可能?更何况都仙峰秘境当中的灵石已经被转移了,除了萧寄云之外,暂时是谁也不清楚它们的下落。都仙峰既然爆炸,就说明这个地点已经败露,萧寄云方才就是去亲手办理此事了,否则怎会迟来了一步?
靳丝雨踏前一步,冷笑道:“胡言乱语!堂堂撼天神君,居然想靠这等下作手法来取胜?”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长天却不发一语,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她。
那眸光中的深寒……以靳丝雨仙人之境的修为,居然都忍不住要颤抖。这种发自内心、无可豁免的恐惧,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品尝过了。
她还是稚龄yòu_nǚ的时候,在野外骤然遇到一条大蛇。在记忆深处,那蛇的眼也是这样盯住猎物的。她从那时,学会了什么叫做恐惧。她心神突然恍惚,胸腹间烦闷欲呕,此时丈夫身形一动,蓦地站到了她身前,挡住了长天的视线。
长天收回目光,对众修士簇拥在其间的萧寄云道:“你我之间,终有一战。只不知道,那时广成宫还余下几人能够站立?”说罢,转身从七仔手里接过宁小闲,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轻轻喝了声,“收兵。”
声音悠扬,传向四方。
只是当这一声兀自回荡耳边的时候,他已经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靳丝雨俏颜先白后红,乃是由恐惧转入了愤怒之中。她跻身广成宫五大尊者之列,长天却将她晾在一边,对她的讥笑置之不理。
漠视,这本身就是最可恶的羞辱。
得长天之令,本已压到了边界上的妖军亦首尾变向,迅速后撤,如同巨蟒般游走,离开并不比到来更费多少时间。
几位尊者并未下令追击,所以众修士也目送敌人远去,均感心下沉甸。人人心中都有杆秤,靳丝雨虽然站出来辟谣,反驳了长天的话,可是任谁都知道,到了撼天神君这等境界、这等身份,那是金口玉言、令出法随的大能了,又怎会、又怎屑于随口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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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终于自沉睡中醒来。
她师从长天,所习的是巴蛇的功法。妖类受到重创之后的康复机制与人类修士完全不同,多数需要深度而漫长的睡眠来恢复肌体。她的身体早被扩展出妖脉,与人类大不相同,因此这样严重的伤势也需要睡眠来愈补。
她中间有一回似醒非醒,见到了侍女弱萍,于是知道自己安全了,心下一松,真正陷入了沉眠。
这一次再睁眼,她果然发现自己身处主帐之中,处处摆设皆是原来的模样,帐顶明珠灯暖,穿过三四层纱帷照到软床上,已是柔和的光晕。
大帐密不透风,她见不到外面的天光,能感知到的就是弱萍并不在帐中,并且那个熟悉至极的身影正坐在床边的椅上,侧对着她,手中捧着一本卷册。
他的背部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