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读书向学,乃至科举,并不像后世的高考一样简单,种种规矩,乃是贾环从未想过的繁杂。所幸贾菖精明强干,一一为他打理过。贾环只用听他摆布,自然样样妥帖,有条不紊。
贾家在金陵扎根繁衍的年岁,与本朝恰是一样长,真正与国同体,再加上留存的王、史、薛三家族人,金陵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贾家人无有不晓。贾菖不是头一回来金陵,人头熟惯,城里人都知道他是京中国公府的爷们,乐意帮他打听消息。他略略放出些手段,已为贾环寻得了一位年资老的老塾师。这位老塾师屡试不第,终身不过一个举人出身,却教出了几个进士,举人、秀才更是不少,因此在这一城的读书人中德高望重。贾菖也是拿了贾政的帖子去请他,又备了丰厚的贽见礼,方能请得他来。
这位姓曾的老先生虽然难请,倒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贾环随贾菖上门,执弟子礼拜见过,听这位先生讲了一天的课,便明白贾菖能寻到他,必是用了心的,因此摆了酒请他。
此后贾环日日去曾先生家上课,也随先生识得了几个人。金陵城虽大,读书人的圈子自来是大不了的。他年纪小,出手却阔,众人探听他的底细,打听得是都中荣国府的庶公子,反响自是不同。有那一等自命清高的,自诩为一身风骨不阿权贵,不屑与他来往;有那一等家境穷苦的,心里畏惧之余脸上露怯,不敢与他搭话:又有一等家境尚可的,鄙夷他庶子出身,虽没有恶语相向,行动间也泾渭分明。
一时间众生百态,可谓尽入眼底。
贾环并不在意,只是专一向学,反得了曾先
生几分喜欢,几次夸奖勉励于他。贾环也领他的情,待先生越加恭顺。一时这半路出家的师徒倒是和乐融融起来。
贾菖跟着他连日奔波,待诸事安宁,算算日子,赶回都中,正好赶上年节。两府的年节自来热闹,诸般事务又皆离不得人打理。贾琏夫妇也是精明能干的人物,每到这时节也是终日忙碌不得安枕。再者,庄子上也是这时节来人,好野物好果米,入库之前,总要散与族人一些。他的日子过得尚可,却也舍不得每年年节事上进的这一笔,因此便说与贾环,要回京里。
“快到年节了,按说环叔小小一个人儿,远离父母亲人的在这里,侄儿原不该走,总是该陪着叔叔,纵然比不得家里,好歹聊做安慰。只是我那拙荆独自在京里,她年轻媳妇子,短了还好,时日长了,怕她耐不住吵闹起来,到时大家没脸。因此斗胆来求叔叔。”
他们底下的这些道道儿,贾环也一向清楚的。他也不说破,只笑道:“你们年轻夫妻,离得久了想念,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样,我修书一封给老爷,就说是我想老爷了,打发你回去给老爷请安的。”
贾菖大喜,忙作揖:“多谢叔叔了。”
贾环摆手叫他起来,转身进去,不多时果然拿了几个信封出来,嘱咐他:“这一封是给老爷的,余下两封,一个给家里四姑娘,一个是我写给林姑娘的,别混忘了。”
贾菖接了,不日即登船而去。贾环去渡头送别一节自不必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