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公府。
蔡京第五子、驸马都尉蔡鞗兴冲冲的寻到了书房,见蔡京正在里面作画,不方便进去打扰,只急的团团乱转。
蔡京虽然已经老迈,眼睛却还算好使,自然一早便注意到了他在门外的小动作,于是无奈的将手中画笔在笔掭上蹭了蹭,搁在了拱桥形的白玉笔架上。
“进来吧。”
他从旁边拿过湿毛巾,一边仔细的擦拭着双手,一边悠然道:“瞧你这样子,莫不是又从宫里打听到什么消息?”
原本以蔡京权势,宫中有什么重要消息第一时间便会传入他耳中,可自从因为‘攻辽’一事,与童贯、梁师成这一文一武两大宦官统领起了争执,这宫中的消息渠道便断了大半。
于是这些时日里,那茂德帝姬但凡在宫中听到什么消息,便会让丈夫过来通禀一声。
便听蔡鞗兴奋的道:“老爷,您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曾经在官家面前举荐过一个法号悟空的和尚?”
“悟空和尚?”
蔡京略一沉吟,便想起前些日子受那少林方丈所托,曾经在宋徽宗面前提起过这个‘悟空’,不过也只是提了几句,算不得正儿八经的举荐。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老爷果然高明!”
蔡鞗真心赞叹道:“前些时日,见老爷朝中落于下风,儿子还曾忧心不已,不成想您早已是胸有成竹,竟借那和尚的口,坏了童贯等人的好事!”
蔡京这次却听得有些茫然了,忙吩咐儿子将事情经过细细描绘了一遍。
当听到武凯预言南方将有大规模造反的时候,他心头猛地一跳,却是上前一把抓住了蔡鞗的胳膊,沉声道:“那和尚当真这么说的?!”
“公主自韦贤妃哪里听来的,想必不会有假!”
蔡鞗虽然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便依旧兴冲冲的道:“老爷,既然官家已经相信了那和尚的预言,想必便不会再兴兵攻辽——如此一来,这场‘攻辽之争’却是老爷您大获全胜!看那两个阉狗,日后还敢不敢在咱们蔡家面前嚣张!”
“哎~”
蔡京却是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翻出一封空白的奏折,摊开在桌面上,略一沉吟,便提笔疾书,片刻间就写出一份花团锦簇的奏章来。
蔡鞗初时还在旁边好奇的张望着,可越看面色越是慌张,最后干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住蔡京的大腿哭嚷道:“爹!您可莫要做傻事啊!如今形势大好,您怎能上折‘乞骸骨’呢?!”
乞骸骨就是古代官员申请告老还乡的意思——怪不得蔡鞗如此惊慌,感情这蔡京奋笔疾书的竟是一封‘辞职信’!
“形势大好?”
蔡京看着儿子摇头苦笑一声,道:“那和尚敢说出这等话,不是一心求死的疯子,便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当然,他也可能真是一位法力精深的得道高僧,但只要不是前者,那为父这官,怕是不想辞也要辞了!”
“这却是为何?”
蔡鞗大惑不解的问:“若是那和尚是疯子倒也罢了,可他若真的能与预言出如此大祸,使得朝廷早做准备,老爷身为举荐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何还要被逼请辞?!”
“为何?哎~”
蔡京又是一声叹息,随即取了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三个大字,往蔡鞗面前一丢,沉声道:“还不就是为了此事!”
蔡鞗将那纸片捡起,细看时,却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花石纲’三个字。
“那花石纲虽是官家所用,却是为父经办的,前后二十载,引得江南民怨四起,若无事还好,一旦有贼人在江南起事,必以此为由壮大声势,届时为父难辞其咎,怕是连乞骸骨都不成,只能等着丢官罢职了!”
说着,蔡京也不禁苦笑起来,他之所以能在朝堂屹立多年不倒,这采办花石纲得力,便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谁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自己最终竟也是坏在这花石纲上。
蔡鞗听到这里,心里也顿时凉了半截,他原本以为是桩喜事,哪成想竟是祸事一桩。
不过和蔡京的失落苦涩不同,他却是惶恐不安的很,犹豫半响,终于还是颤声道:“老爷,您若真告老还乡,大哥哪里……他哪里怕是……”
“你那兄长……哎~”
提起自己的长子,蔡京顿时头疼不已,按说这大宋朝最讲孝道,可偏偏他就生了个忤逆的儿子!
蔡京的长子蔡攸,现任宣和殿大学士,因少年时便与宋徽宗有交情,因此所受的宠幸不在蔡京之下,距离相位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按理说他应该是蔡京最得力的臂助,更是蔡系势力天然的接班人——然而父子俩这几年却处的颇不愉快。
一开始还只是权力之争,蔡攸不甘心做父亲的棋子,还觉得蔡京妨碍了自己封侯拜相的道路。
后来发生一件事,更是让双方的关系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却说两年前,宋徽宗透出风声,要将最受宠爱的茂德帝姬下嫁蔡鞗,这本是喜事一妆,谁成想蔡攸听到消息,竟亲自找到弟弟蔡鞗,逼迫他上奏折暗示身有隐疾,不能与公主婚配,恳求官家允许他以侄儿【蔡攸的儿子】代替。
蔡鞗当然不肯,两兄弟闹到蔡京面前,蔡京自然不满蔡攸胡闹。
只呵斥了几句,蔡攸便彻底恼了,竟在蔡京面前立誓,说自己日后掌权,一定要杀了家里最受宠的老五蔡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