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合上眼,可是眼前,依然是她的仙容玉姿,她来给他送她自酿的重阳菊酒,她说了什么激怒了他,是问他可喜欢她给纯和殿送去的贺礼?他怒视着她,当时他很恨她,恨她为什么丝毫不能察觉到他的心意,恨她为何是太妃,是庶母,恨她为何那么好。是她不该走近了来碰他的额头!赵璟哀鸣一声,双手抚上了额头,和那夜一样,滚烫的。
他疯了,抓住她的手,将她推搡在琉璃立灯上,灯下的她吃了一惊,竟然还握着他的手问他为何这么烫。他忍无可忍,打翻了立灯,而后打翻了掌扇,将她压在这那色彩斑驳云舒霞卷般的翎毛上,撕咬着她,含着泪,咬牙切齿。
她却丝毫不反抗不挣脱,她那双慈悲眼依然充满怜惜,她原来什么都知道!她甚至伸出一双玉臂轻轻拍着他的背,被他咬肿了如玫瑰花瓣的嘴唇,渗着血丝,依然吐气如兰,呢喃着大郎两个字,如叹息,如呻-吟,如悲鸣。他想停,却停不下来,停不住。
她被慈宁殿的女官们叉在地上时,依然风姿卓然,似莲花萎顿,似海棠醉红,她柔声说是她罪该万死,罔顾人伦引诱了他。他拼命求母亲放过她,可是三尺白绫还是绞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赵璟喘息着趴在了御案上,他当时一头撞的是这个角吧。
她去了瑶华宫,三弟去了上京。留下他,娶了五娘,相敬如宾,然后一个又一个女人,为国为朝廷为子嗣,不断填进这个空洞无比的大内。在他重病昏迷的那些天里,总是见到各个时候的她,见得最多的是临终前的她,瘦成那样,却依然一尘不染,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可是只闻到他衣上的薰香,就轻声唤了一声大郎,那两个字还是像糖,像丝,千回百转。她躺在榻上,依旧像朵轻云。
他其实已经忘记她了,忘记了她很多年,但他要忘记的其实是那个qín_shòu不如、怯懦无用的赵璟。只要不想起她,他就忘记了曾经的自己,继续做一个母慈子孝,夫唱妇随,妻贤妾顺,子女成群的大赵皇帝,坐拥万里江山。他对臣子好,对百姓好,他以孝仁治天下,抗西夏,和契丹,大理归顺,周边小国纷纷前来朝贡。他对得起赵氏祖先,唯独对不起她一个人。
因为陈青而见到陈素的时候,他才想起瑶华宫里的她。他不顾母亲反对,封阿素为美人。他独宠阿素,有一段时间他甚至错以为阿素就是年轻的她,可终究还是不同。阿素眼中只有顺从,甚至藏着一丝冷淡和害怕,没有她那样的慈悲温柔,容。阿素小家碧玉举止局促,更比不上她飘忽若神光润玉颜。他悚然而惊,羞惭不已,不久就疏远冷淡了阿素,才觉得好过一些。
阿素生下六郎后,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喜爱六郎还是害怕他那张脸。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她离世了,她临终喃喃念着的阿瑜回来了。六郎长大了。他身边最像她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儿子!六郎很好,很好。他越来越想将锦绣江山交给六郎,似乎就能弥补了她。
臣有苦衷?臣不能娶?
赵璟转过身,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孔雀翎掌扇。十五岁那年,他是怎么敢又怎么会说出那句儿子有苦衷儿子不能娶的……那时,他是怎样的心情?那个人,在瑶华宫的每一日每一夜,若是知道他当真那么多年都忘记了她,又会是怎样的心情?也许她什么都知道……
世上哪有什么真情种呢?不过一个女子而已,过些时候就忘了。子平那天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赵璟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赵栩跪在大殿外的青石砖上,依然昂着头,旁若无人地看着头顶的蓝黑夜空,他心中毫无担忧,只有一种轻松和快意。鱼和熊掌,他赵六偏偏要兼得,至于爹爹会如何处置,他只希望自己没有赌错。不知道跪了多久,终于听到殿内传来官家平静的声音。
“滚进来罢!”
赵栩大喜,一跃而起,一撩常服下摆,稳稳地往缓缓开启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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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灯火通明,一切如常。官家在御座上,神情如常。
“说吧,你能有什么苦衷?为何不愿联姻契丹?武宗后宫也有过契丹妃嫔,成宗后宫有过高丽才人,就算当今大内,也有大理的郡主被封为美人。越国公主身份尊贵,封为夫人难道还委屈了你?还有,为何不愿娶孟氏为妻?要知道娘娘可是好些年前就在考量汴京的名门闺秀了。我大赵的太子妃,岂能光看脸?你这个毛病要改改。”
官家瞪了赵栩一眼,叹了口气:“以才侍君者久,孟氏出身名门,有才有德,难得还有忠君直谏之心。遇到今日张氏这样的突变,年纪虽小,应对也很得体,颇有大将之风。娘娘在选妃一事上,从来没看走过眼!”娘娘今日这么爽快地同意了立储一事,恐怕也因张氏一事对五郎大失所望,不然不会赐给张氏那柄如意了。
赵栩叹了口气,拱手道:“爹爹,臣不娶越国公主,苦衷是因为爹爹您。”
官家一怔,失笑道:“你个混账,在外头跪了半天胡诌出这个了?你哪只眼睛看出爹爹看上越国公主了?”
“爹爹,越国公主千里迢迢来汴京,臣以为都是为了三叔。三叔在上京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