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延庆公主府。
天色渐昏,棋局却仍在继续。
只是这一次,是李峻不肯收盘。
因为他心中疑问太多,想要知道的东西太多。
不过延庆公主似乎迟迟没有解释的意思。
终于,百手之后,李峻再也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问道:“阿姊为何不说话了?”
“你还没开口问啊!”延庆公主美眸如月,显得很无辜。
李峻顿时气结,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之后将即将落下的棋子收回,问道:“我想知道陛下是否还活着?”
显然,这是李峻最想知道的问题,同时也是眼下时局最紧要的问题。
延庆公主闻言后想了想,道:“你要听实话,还是......”
“自然是实话!”李峻打断道。
“不知道!”
虽然略感失望,但李峻对这个答案却是很满意,因为他着实不想自己从最一开始,就成为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
“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陛下还活着!”延庆公主紧接着说道。
“哦?为何?”李峻问。
“因为若陛下真的为马元贽所害,那么即便这盘棋赢了,最终也还是输了,因为这并不是李浈想要的结果!”
“哼,又是李浈!”李峻有些不忿,他不明白阿姊为何独独对这个李浈情有独钟。
“呵呵,你似乎对李浈有些成见!”延庆公主并不懊恼,反倒用一种略带玩味的目光望着自己这个弟弟。
事已至此,李峻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李浈”这个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自己的耳旁,尽管正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但这却愈发让自己觉得很没用。
“不错!说来也不怕阿姊生气,本王的确不懂,为何这么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能得阿姊如此垂青,他不过只是陛下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再说得难听些,若大事能成,无他半分功劳;若大事不成,他也只是别人的替罪之羊而已,真正操纵这盘棋的是陛下,怎么在阿姊眼中倒好似操纵这盘棋的是他?!”
李峻一口气将心中的不满和愤恨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好似一个被冷落深闺的怨妇。
延庆公主也不生气,冲王总管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将早已凉了的茶汤撤去。
直到房内再无外人之后,延庆公主这才收起脸上那丝隐隐的戒备之意,缓缓说道:“你说得不错,操纵这盘棋的人正是李浈!从始至终都是李浈一人在谋划,甚至......”
说到这里,延庆公主走至李峻身旁,俯下身子轻声说道:“甚至就连今日你我的这盘棋局,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一次,李峻瞪大了眼睛望着延庆公主,喉结不自觉地上下耸动着,眼神中充满犹疑,和恐惧。
“这......这怎么可能.....阿姊莫要说笑!”就连李峻自己或许都没发觉,自己说话竟有些结巴。
延庆公主微微嗤笑,于李峻身旁坐下,望着窗外黄昏的余晖,缓缓说道:“原本这些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的,可他说,你一定会问,所以说了也无妨!”
说着,延庆公主将目光转向李峻,一改此前的春风满面,变得有些凝重。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现在你可记下,但出了这个门,你便要忘得干干净净!”
......
李浈做梦都不曾想到,萧良竟安排了李漠在出口处等着自己,兄弟二人虽分别不过一载,但彼此间的情分却变得愈发浓烈。
虽无骨肉之实,却有骨肉之情,前世的李浈孤身一人,他知道那种孤苦无依的痛苦,每每夜深人静时,便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此世的李浈格外珍惜这种感情,父子、兄弟、朋友,甚至是敌人,李浈都小心翼翼地揣摩、去维系,也正因如此,李浈的身边总是能够围绕着许多人,乃至与其有着杀父之仇的刘括,都可以义无反驱身为李浈挡上了一刀。
大多时候,只要懂得珍惜,终究会有回报的。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原本就比李浈高上一头的李漠,此时站在李浈跟前,已使李浈不得不抬头仰望才能看得到他的脸。
李浈不知道这一年来李漠在萧良的调教下经历了怎样艰苦的训练,但望着眼前这副如小山一般的身躯,和那如金似铁般的肌肉,不难想象这其间的痛楚。
望着那张早已棱角分明的脸,李浈的拳头狠狠砸在李漠的小腹上,李漠挺直了腰身,憨憨笑道:“阿兄,还是快些出去吧,我怕黑!”
李浈:“......”
有了李漠的陪伴,前方那光亮也变得愈发明朗起来,约莫半刻之后,兄弟二人终于走出了身后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其间灌木丛生,荆棘满布,等闲人是不会走到这里来的,倒是一处绝佳的隐蔽之处。
而身后的甬道出口,则恰巧设在一片荆棘之内,光是那数不清的针刺便已彻底绝了人进入其中的念头,只是李漠早已事先将那片荆棘砍去了大半,倒显得那黑洞洞的出口异常突兀。
李浈回身呆呆地望着出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李漠笑道:“阿兄莫担心,这些东西长得极快,待开春之后不消几个月便又将这里挡得严严实实!”
李浈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他担心的倒不是暴露了出口,毕竟这里是骊山,皇帝行宫所在,便是往常也有驻守的兵士巡逻,更何况这里的环境恶劣,一般人是不会走到此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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