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儿并没有留意到,笙娘子对许公子的称呼,已经由不久之前的许郎,变成了如今的直呼其名。
她虽然感动于笙娘子对自己的好,可却有些不能接受对方的解释。
蛮儿比不得笙娘子聪明,也有几分倔强,即使觉得笙娘子说得有理,但心中依旧有自己的坚持,她望着对方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原本的素雅脱俗蜕变得春情四溢的脸,难得地质疑道:“可娘子你委身的那李公子,一样没能将您赎身出去啊!他来了这么久,家世来历都说得含糊不清,我去城郊打听过了,京城内外,远至东都洛阳,没有一位与他对得上号的名门公子……您以前教我要爱惜名声,珍重自己,如今……”
“许公子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为着娘子都已经脱了家门,住在那小小的宅子里,连学中都不曾去上!我听他随身的小厮说,为了娘子的事情,他被家中母亲罚着跪在祠堂一整夜也没有半点松口,同家里兄弟、姊妹都闹翻了!想想你们好的时候,许公子给娘子画眉、梳妆,公子弹琴,娘子以歌相和,何等的神仙眷侣!我不信娘子一点都不眷念往日的情分!”
蛮儿愤愤不已。
笙娘子坐在椅子上,表情似乎有些迷茫,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你说的都对。可今日他能与我神仙眷侣,明日一样能与其他人神仙眷侣。他与我相知相识这许久,在我身上花费的银子,近些日子我都已经还于他身上了。你说的小小的宅子,也是用我的体己钱给赁下来的,他与家中闹翻的这些天,自出了家门来寻我,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我供起来的?你再看现在,他还住在里头吗?家里稍微松一松口,他就回去做他的大少爷,做他学中众星捧月的文魁星,他想过我过的什么日子吗?”
她不仅想要说服蛮儿,似乎也想要说服自己,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说给我赎身了这么久,看着我被人糟蹋,一个屁都不放!这样的男子,真能护我一生吗?我真要进了他家,恐怕要被大妇搓圆搓扁,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我的命真的就那么不值钱吗?!”
笙娘子略略喘了口气,一副恨恨然的模样。
“那也有其他的名门贵族、文人士子,您何苦要选那一位李公子!才见了两面……就……”蛮儿十分难以启齿,“便是楼里头有些……”
“蛮儿是想说我不矜持吗?”笙娘子问道,“还是说觉得我不顾廉耻?”
蛮儿垂下了头。
笙娘子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她虽然心中赞同,可嘴上却不敢应。
她与笙娘子之间,名为主仆,私下互称姐妹,实际上,还是主仆大过姐妹,今日她之所言,实际上已经有些逾距了。
笙娘子有片刻的失望。
这些年来,她自觉对蛮儿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也想办法在太和楼中尽力护着她,若没有自己,蛮儿这样的性格,当真是会被人欺负得死去活来的。
当然,许多时候,她也借着蛮儿的口去说了一些自己不方便说的话,做了若干自己不好去做的事。
她一直觉得,蛮儿会是自己很长时间里的左膀右臂。
可如今看来,这小丫头片子的定位,她还要好好思量才行。
有了私心,不再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人,将来恐怕不好把控。
一个小小的许近泽,就能勾得她用异样的眼神来看自己,若是将来真有机会进了那九重之地,她会不会为了滔天的富贵荣华,背叛自己呢?
笙娘子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蛮儿。
蛮儿生得小巧,又得了自己的嘱咐,平常总是做了小丫头的打扮,把自己的外表往小里整,就怕不小心惹了吃醉酒、荤素不忌的客人乱沾手。蛮儿不是教坊司的伶人,不受朝廷规矩的限制。那些达官显贵不好强行梳弄自己,却能随便逼迫一个小婢女。
她听了自己的话,虽然已经十三四岁,可经过认真打点,外表看起来至多不过十岁,每日不仅将胸脯都缠束起来,衣着打扮也都是怎么幼稚怎么来。
可即便如此,那股子青春的气息也已经拦不住。
蛮儿双颊还有些肉呼呼的,但粉嫩的脸如同剥壳鸡蛋一般,光滑而富有弹性,她的身条早已拉长,穿了一身粉色的小纱裙,梳着丫头辫,却扎了两根漂亮的头绳,那本该用布条束得紧紧的胸部,此刻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形,整个人看上去俏丽可人。
这哪里是平日里事事都听自己的话,尽量往灰头土脸打扮的蛮儿!
她难得地肃声道:“你老实同我说,你是不是才见了那许近泽?”
蛮儿目光闪烁。
笙娘子大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是不是蠢的!扮成这样在楼里头走动,这儿是酒楼,人来人往,若是被人看上了,你觉得是妈妈会护着你,还是管事的会护着你?若是真的拿你出去接客人,你待要怎么办?!”
蛮儿神色间有些不以为然。
往日她听了笙娘子的话,确实也觉得十分感动,事事都按照她说的做。可经过这一次被衙门教训之后,她却醒悟过来,若是真的一辈子那样打扮,那她的将来才岌岌可危。
自己被抓进衙门,除了笙娘子,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搭理。可若是笙娘子被抓进衙门,想来楼里头的管事一定会早早来营救吧,何况娘子还有那么多非富即贵的恩客,随便一个伸一伸手,就能让她轻易从里头出来。
难道自己不让人注意,就能清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