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天拉着顾长清进了这纪香阁,只觉得别别扭扭,顾长清也颇为不自在,咳一声退到门边,往外张望,不肯再进。
傅云天暗骂一声“没义气”,便走到柜上,问那正低头看账的掌柜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什么神仙玉女水……”
傅云天出这趟门本来就恨不情愿,因着傅绛仙装病装得像,傅夫人傅侯爷千依百顺的,傅绛仙借机便吆五喝六地指使他办这办那,傅云天自己是共犯,不能戳穿,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傅绛仙得寸进尺,甚至让他来这什么纪香阁买胭脂水粉,说是苏家的五姑娘荐过的。
傅云天从未经手过这些妇人姑娘们的玩意儿,心恨那苏家五姑娘没事找事,又烦傅绛仙假爹娘之威胁迫与他,到底还是扯了休沐的顾长清相伴,一同来棋盘街,找纪香阁。
见那掌柜猛地抬起头,先把傅云天好一会儿打量,露出一种惊讶神色。傅云天吃他看,还以为与此人相识,便也放眼瞧过去,却见这掌柜的身量矮小,穿着立襟衫儿,是个少年人。
面目黢黑,眉毛浓黑歪扭,又逆着光,傅云天便辨不出五官,唯独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正微微眯着,上下打量他。
傅云天想想,到底不认识此人,又见对面这少年人抿着唇,眨了眨眼。恍然间,从傅云天处看过去,竟有些波光潋滟来。
他微一愣神,见这少年人微垂下脸,闷声闷气道:“对。”
傅云天点点头,见这少年人臻首低眉,又问:“这是你的铺子?”
“不。”
傅云天瞅了这少年人一眼,问道:“那是谁开的。”见这少年人避开他的目光,闷闷道:“我姑母的,小的只是投奔存个身。”
傅云天素来走到哪里都是被奉承的,此刻见这少年人连句热络话也没有,便也十分没好气,莫名其妙地,却又觉得,这少年人身上有一番可怜可喜处,便咳一声道:“把你们店铺的东西一样来一份,全包了。”
说着,便指挥小厮们进来付钱收拾。
却听这少年人从里间唤出来一年长的伙计,让每样都捡一份装起来。那年长伙计自称蓝勇,过来奉承了傅云天几句,道:“这位爷要得多,有些得到后面的库房去找,还请您稍座。”,便使唤着两个男女小僮去后头库房取来,这年长伙计亲自过来看座奉茶,傅云天不耐烦,仍靠在柜上,立了半日,那些胭脂水粉物十被井井有条地装进了四个漆红箱子。
这年长伙计送上红笺签单,傅云天接过,看了一眼各物价钱,不耐烦问:“总计多少。”
这年长伙计赔笑道:“爷请稍候,这么多得算好一会儿。”’
傅云天点点头,刚嗯一声,却听身后那少年人轻声道:“共计八十三两九钱银子外加九贯钱,还有七个铜板,便抹了。”
傅云天转过身去,见这少年人头也不抬,似是拘谨畏惧,忍不住戏弄道:“你这小子,也不打算盘,就敢随口报个数,打量爷傻了不成。”
这少年人被他促狭,也不说话,拖过算盘,噼里啪啦打得直响,轻声念道:“神仙玉女水四两三钱,红胭蜜露六两八钱,留春黄金面膏十两……加上杨妃醉酒胭脂,一共一百零三两七钱银子。”
傅云天盯着看这少年人拨算盘,只觉十指翻飞,快似闪电,平生见过的最好的账房先生也不过如此,不免心生惊叹。
又见那手虽也黑黢黢的,偏形状生得极好,纤纤长长,指甲更圆润如玉,似花瓣编贝般,便愣了半日。
突听那少年人催问:“怎得?”,他方回过神,嚷道:“奇了,你们这会儿说一百多两,怎得方才反说得是九十多两银子。”
这少年人手往门外一指,依旧低着脸道:“门外挂得招牌,这位贵客怕是没仔细看吧,凡在本铺首买者,九折折价,而满一百两,亦九折折价。两两相叠,便是方才小的所报之数。”
傅云天见这少年人有种很不屑一顾的态度,心头莫名冒火。
扯过顾长清,没顾得想为何这年少掌柜突地低头转身,傅云天拉着顾长清道:“景明,你给我算算,是不是这个数,别让有些猪油蒙了心地把我诳了。”
顾长清哭笑不得,按着标出来的价钱算了,沉吟一回,道:“该是一百零三两七钱银子。傅云天一噎,又问:“那两次九折价算呢?”
顾长清似是没听见,正往柜后看去,傅云天拍了拍他肩膀又问一遍,他方回神。
顾长清道:“该是八十三两三钱银子七贯钱。”傅云天听了大喜,探身过了柜案桌,拍着那少年人的肩膀道:“听见没,分明是……”
话没完,听顾长清道:“不对,该是八十三两九钱银子九贯钱,还有七个铜板。”
傅云天一愣,那少年人正背对着他们整理花梨木货架上的脂粉瓷盒。
少年人听了,冷哼一声:“我并不会错的。”
傅云天闹个没脸,拉着顾长清便走出门去,踩上马镫正欲离开,却见顾长清望着那纪香阁里面发呆,听他问了,才骑马挥鞭,一同出了棋盘街。
谁料没走两步,却听顾长清道:“这会儿想起来,我还有事,东麒你先回吧,我就不奉陪了。”
说着,不等傅云天吱声,顾长清便从岔口走了。
那头,苏妙真正为送走了傅云天两人而庆幸。
原来那二人一进店门,她就看了一眼,只见其中一人竟是在许府见过的傅云天,自然是没认出她来,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