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苏南的。
只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追在一只野猫屁股后面,手里举着根小树枝,边哭边跑,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满脸满身都是泥巴,鞋子有一只还不知丢在了哪,露出的那只小脚丫上满是伤口,可她本人完全没有察觉到。
那会儿是梁薇嫁进周家的第七年,远远的,她擦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虚指着苏南,皮笑肉不笑地告诉我。
“周大少,你父母离婚,真不怪我。看到那个小女孩了吗?就是她的父母把你母亲害死的。”
说着,她还稍稍俯下身,凑近了我。
“她叫苏南,是苏氏久泰董事长的独生女。你看,苏家毁了你的幸福,自己的女儿却过得这般无忧无虑,我都替你觉得不公平。”
我蹙了蹙眉,身子一斜,避开了她。
梁薇身上的香水味我十分讨厌,刺鼻且俗气。
对于我的回避与厌恶,梁薇早已司空见惯,她也不尴尬,拢了拢头发,继续道。
“连瑞那么宠你,大抵也不会让你亲自动手,你好好看着,苏家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那年,我刚满十八岁。
不能说自己有多成熟,但分辨是非黑白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更不可能因为梁薇的三言两语而记恨上谁。再者她这么说,也不是出于关心我,这女人心思极深,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总之膈应到我,她就十分满足。
她也知道我与父亲的关系很僵,从她踏进周家大门的那一刻开始。
微微眯眸,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我讥讽一笑。
“梁女士,有空关心别人,倒不如多为自己着想。您不多费点心思,自己的儿子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姓周了。”
话音落下,梁薇侧目横了我一眼,随即噗笑出声,“多谢周大少提醒——”
她开着跑车扬长而去时,苏南又折回来了,仍在哭,肩头一颤一颤地朝我这个方向走来。大约是哭得太认真,她没发现身前还有人,埋着脑袋直接撞进了我怀里。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小心就出了神,连躲开都忘记了。
我有点洁癖,她身上很脏,我十分嫌弃地退后了几步,训斥人的话还未吐出来,她就小声地说了句‘抱歉’,跟个游魂一样错开了我。
我垂眸盯着衬衫上脏兮兮的污渍,越发觉得好笑了。
一个扎着乱七八糟双马尾,除了哭只会哭的女孩子,究竟哪点值得别人恨的,梁薇这是存心拉低我的智商,够狠毒的。
我从来没想过还会与她有交集。
第二次听到苏南的名字,还是从梁毓言口中,他说他遇见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姑娘。
开始我没放心上,直到苏南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她似乎忘记自己做过的蠢事,也没察觉到我脸色不对劲,抓着我的手就朝我手心塞了一颗糖,自己岁数小,也把别人当孩子一样哄,她眨着眼睛看着我,撒娇道。
“哥哥,我能在你家玩会儿吗?我爸出差了,大伯他们都不在,我没饭吃,很饿。”
说着,还很委屈地揉了揉肚皮。
我差点就相信了,可看她暗暗地吐了吐舌头,我又觉得自己上当了。
苏家到底也算个名门世家,即便家人不在,佣人也会为她准备好午餐。
站在二楼的阳台,可以看见梁毓言陪着她放风筝的身影。
苏南是真的爱哭,还是一言不合就咧着嗓子哭的那种,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她也哭,比如现在,风筝的线断了,她都能一屁股坐草坪上哭。
可她也很好哄,从这个时候开始,苏南就是一个很好满足的人,但凡梁毓言耐性那么一丢丢,她都会很开心,与此同时,我又觉得她挺可怜的,听梁毓言说,她周围的孩子都觉得她傻乎乎的好骗,一直欺负她,她压根也没什么朋友。
慢慢的,苏南来老宅的次数越来越多,算她比较识相,知道这个别墅的主人究竟是谁,每次来都会小心翼翼地征得我同意,我点头了,她才留下,碰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眉头只要这么一蹙,她扭头一溜烟就没影了,但从来也没抱怨过。
我当然不会对一个黄毛丫头感兴趣,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她根本入不了我的眼,充其量只是梁毓言的一个玩伴。
我不清楚梁毓言在进周家前过得什么日子,但很多时候,我都能从梁毓言眼中看出,苏南大约很像他小时候,锦衣玉食,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其实梁毓言对苏南不错,真的很不错,好吃好喝都留给苏南,说实话,我都没见他对其他人那么用心过。甚至让我有种他这小子心怀不轨的感觉,可看着为暑假作业发愁的苏南,我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毕竟她还太小。
就这样过了两年,我父亲准备出国了,前一个晚上,他把我叫进了他的书房。十年了,我们父子从没有在一个房间独处过那么多时间。
他不停地抽烟,整个书房烟雾缭绕,他眉头始终蹙着,脸色十分凝重。
捻灭最后一根烟头,他幽幽地说。
“奕琛,当年给你母亲捐肾的人,就是那姑娘的母亲。”
他这么说,我一点惊讶都没有,这话梁薇也对我说过。
“她本来不会死,只要手术成功了,她不可能死。都是他们,他们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的母亲。捐出来的那颗肾,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可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提过。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