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每个人关注事物的角度不一样,当李彦替李默带来朝中消息的时候,苏敏之却将在偶然之下得到的关于辩机的消息夹在家书中送到了商商的面前。
看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商商不禁有些怅然。
当初在慈恩寺中见到的那个白衣如雪丰神如玉的僧人,如今竟已悄无声息的永远留在了那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异域。
无论是执笔《大唐西域记》的惊世之才,还是佛理经义的精熟都无法挽回他无声远去的生命,而留下的却只是不知究里的人们心里的一声惊叹或惋惜。
“早知会埋骨他乡,当初该留下他才是……”商商微低了头,看向窗外遥远天边的一朵白云。
洁白如絮的云朵随着微风渐渐向山间飘去,湛蓝天际不时的掠过一只飞鸟,转瞬便消失了痕迹,象是一粒投入河中的石子,只轻轻的溅起了一朵水花,便被看似轻柔的水流掩去了痕迹。
“商商!”李默将手中信笺放在手边的高几上,站起身看向商商。
她有多想救那个僧人他全都清楚,虽然坐在庐舍里看着那一封封信笺时也曾有过微微的酸意,但商商的愿望他从来没有过质疑。
此时看到商商因辩机的死不可避免的神伤,他却有些不舍。
“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辩机既然选择出使吐蕃,必然有他的考量,如今事已至此,你也无谓太过神伤。”李默轻轻摇了摇商商的肩,扳过她的身子,强迫她看向自己。
一旁待着的王大勇有些惶恐的看着商商黯然的面色,他弄不明白,为何只是看了信笺而已,姑娘的脸色怎么会变得如此难看,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好了么?
“姑娘!是小人有什么做得不好么?”王大勇急道。
“哦!没有!”商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过身对王大勇笑道:“跟你没有关系,只是公子的信中提到我一位友人的消息,我有些失态了。”
李默见商商已调整了情绪,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手,转移话题道:“你不是为孩子做了小衣裳么?不如交给这位大哥带回去,也让苏兄和嫂夫人看看。”
“嗯!我这就去拿出来。”
商商摆手示意王大勇稍坐,自己转身进了里屋,将刚刚放在李默那里的小衣裳取了来,又带了一个碎蜀锦布头缝制的包裹出来。
“王大哥!这件小衣是我刚刚才缝制好的,你替我带回去给二公子和二夫人,就说是给孩子的贴身小衣。”
商商将小衣裳包进包裹里放好,想了想,转身往东头进了自己的屋子,将自己房里放着的一株采自九嵕山北麓的老山参取了出来。
将装着山参的长长锦盒同小包裹一起交给了王大勇,商商叮嘱道:“人参虽是好东西,但你还是让公子问问郎中,若是孕妇吃了不妨事,便让宋妈妈每日替二夫人用这参炖只鸡,只喝汤也好吃肉也好,总之让夫人补补身子。”
王大勇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包裹和锦盒,一边点头一边躬身答应。
知道商商心绪不好,李默便揽下了送王大勇出门的差使,将他一路送了出去,替他打点好了回程路上的干粮,这才将王大勇送走。
长安城中迎来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快要黑下去时才慢慢的停了下来,空中却仍不时的飘着丝丝牛毛般的雨丝,落在脸上粘粘的,象是忍不住流下的泪水,带着些微的苦涩。
与房府紧邻的高阳公主府已经掌上了灯,可往日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的五进大院今天却是格外冷清,檐下高挂的大红灯笼也显得孤伶伶的,在风中微微摇晃。
驸马房遗爱已经在年初去了房州就任刺史一职,而作为官眷本可随行的高阳却选择了留在长安的公主府中独自过活。
没有了房遗爱的聒噪,高阳的生活过得悠闲而自在,虽然辩机并不在身边,但是渐渐平静下来的她也已经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却在今天午间被残忍的打碎了一地!
燃着红烛的寝房内温暖如春,大红的洒金帐幔由床顶一直垂到床沿前的脚踏上,描金雕凤纹包角箱子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靠墙的床侧,蜷缩在床幔阴影里的高阳面色青白,眼神惊恐。
“公主!”
绕过四时牡丹屏风的琉璃看着高阳面色发青,状若疯狂的样子,心中不由忐忑,手中端着的茶盏轻轻的搁在了床旁的小几上。
一想到贴身小婢带回来的那个足以让她浑身血液倒流的消息,高阳心中的恐惧和痛苦就无法遏制的疯涨起来。
“出去!”高阳的声音嘶哑而粗砺,象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一般,透着令人心寒的死气。
“公主!你午间回来就没吃过东西,这样下去可怎么能行?”琉璃担忧的想要靠上前去。
“我叫你出去!”
原本缩成一团的高阳口中暴出凄厉的呼喝,青筋暴突的手抓起了身边的长枕狠狠的向琉璃身上砸去。
“公主!啊!”琉璃下意识的一闪身,躲开了迎面而来的枕头,心有余悸的惊呼一声。
“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高阳嘶吼着从床上一跃而下,满头青丝披散在扭曲狰狞的面上,绣满缠枝牡丹的襦裙松垮垮的套着,直领的短襦大敞着,胸口那一抹雪白在烛火中刺目得亮。
琉璃不停的后退躲闪着,高阳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