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先生?”那小厮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醒悟过来,有些困惑的看了宋涛一眼,开口道,“不知宋先生这消息是从何得知,我家老爷并未从安邑回转大梁。”
“哦,是么?”宋涛眼底的亮色倏然转暗,回望一眼拴住树下的栗色马和马车,仍旧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这马车...”
“哦,因为大梁城这里有些琐事,所以老爷派小的从安邑先行回转大梁来处理。”那小厮很是恭敬的答道。
“原来如此,倒是宋涛唐突了。”虽如是说,但宋涛依旧掩不住那抹小小的失落。
“不过老爷在安邑的事务也完成了十之八九,想来不日便会回大梁城了,宋先生稍安勿躁。”那小厮笑着说道。
宋涛点点头,拱手说道:“既是如此,那宋涛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如此,小的恭送先生。”小厮微躬下身,目送宋涛远去。轻轻合拢大门,摇了摇头,正欲转身回屋,却发现身后竟是立有一人。
“啊,老爷。”小厮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自家主人,不由得立马行礼道。
宋涛遍寻不到的国梓辛此刻正静静的站在宅院的天井内,微蹙着眉,若有所思,仿佛对小厮的话充耳不闻。
“老爷,那宋先生已经走了。”片刻之后,小厮见国梓辛一语不发,忍不住出口提醒。
“嗯,省得了。”国梓辛终于轻轻开了口。
“小的见那宋先生寻不到老爷,似乎颇为失望。”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国梓辛,小厮接着说道,“既然老爷您已然回转大梁,为何不与宋先生相见呢?”
“怎么?你觉得我此刻应与此子一会。”国梓辛斜乜了小厮,淡淡道。
“这...”那小厮微微一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既然宋先生...”
“有朋自远方来?”国梓辛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仿若喃喃自语般,“君视吾为友,吾视君为谁?非梓辛不愿见君,实不忍矣...”
国梓辛的语调越来越低沉,到了最后竟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宋涛回到洞香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寻了个常在大堂和洞香春外走动的小厮询问今日那孙膑可有来洞香春寻自己。小厮却说乞儿孙膑只在洞香春外待了不长的时间便离去了,不知怎的宋涛心中竟是有点点的失望,不过这一丝失望旋即便消散开去,毕竟无论如何,在宋涛看来今日的确是自己失约在先。
回到自己的宅院,宋涛给自己沏了壶茶,旋即跪坐在软榻上,安静的凝视着烟雾袅袅的茶杯,若有所思。
确实如后世史书所形容,那庞涓的确是一个从骨子里渗着自傲也渗着自卑的一个人,很难得见到如此鲜明对立的性格能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说庞涓自傲,在此人心中,天下文治武功数自己第一,无论是见了谁,哪怕是宋涛这样的布衣白身,如今在大梁城薄有威名,他便要考校一下学问,以期证明这世间的士子皆是不如自己。
而说庞涓自卑,的确如此,单从一个细节便能看出,今日在上将军行辕中会客,这位魏国上将军竟是身披甲胄出现,此举何为?不过是想以身份来使宋涛心生畏惧,以期在气势上压过宋涛一头,那副华丽的盔甲既是他身份的象征,却也是他掩饰内心薄弱的防卫,他不愿在一介布衣面前露怯,这说明庞涓并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将市井传闻视作空穴来风,而是从心底真正重视自己的存在和威胁,所以他才会一身正装出现,这点从后来宋涛假意说自己尊崇儒学时,庞涓长出一口气可以证明,因为他由此确信一个腐儒是绝不可能得到魏君的重用,进而威胁自己在魏国的地位的。
而至于孙膑,宋涛忽然想起,据后世史书中记载,多是形容此人为人坚韧不拔、心智奇高,乃是不世出的一代名将,堪比孙武、吴起。然而对于此人的性格,却是少有提及,宋涛有时也会不自觉的想,所信非人,而经得大难,历尽九死一生得脱险境,却又落下终身残疾的人,其人的心性究竟会是如何?
从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尽管孙膑不时掩饰,然而那股发自内心的怨毒仍旧能为宋涛清楚的感觉到,如此一个整日活在仇恨中的人,究竟心中是如何作想呢?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的宋涛并不能完全体会孙膑的心理,然而他亦是心知仇恨的种子是会在人心中渐渐萌芽的,历史上多少才俊为仇恨所蒙蔽双眼,走上一条根本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宋涛只愿聪慧如此的孙膑不要走上这条道路。
俄尔,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未来所发生的事情,史书上不是都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么,孙膑靠假痴不癫之计从魏国逃脱,入齐之后得到齐威王的信任,以军师之职辅佐将军田忌两败魏军,最后逼得庞涓自刎于马陵道,既是如此,自己何必杞人忧天呢?世间万事有因必定有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宋涛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本来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就很伤神,而且宋涛也觉得自己并不是孙膑那种不世出的智者,甚至连庞涓都有所不及,至少人家庞涓能凭自身的才能当上这魏国上将军,而自己呢?
不过就借着前世里所闻所见所学在这洞香春中赢得一席之地,而这在战国之世的芸芸众生中,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