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庞涓这匹马似乎对宋涛轻微的抚摸,并不是很受用,摇头叹道,“其实此子才学不下于涓,犹记得我下山之日曾与其有言在先:若是涓能得魏国重用,一定回山迎取伯灵师弟,共建功业,也不枉来一回人世。”
“那如何...”宋涛欲言又止。
“未曾想,我如约将其请出山,此子去嫉涓之功绩,无端在我王面前多次诋毁本将军,万幸我王大智,未有偏听其言。”
庞涓脸上浮起一股愤懑之色:“此人本是齐人,天生反骨,未曾想他诋毁不成,竟是勾结齐使,想要叛逃去到齐国,将我大魏之机密交予齐王,以谋求荣华富贵。可惜阴谋被人告发,我王大怒,欲治其死罪,涓不舍昔日同门之谊,在我王面前多方为之求情,使其免于一死。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人终究被处以膑刑,而我怕其留在安邑为人所害,特将他送来大梁,本想让他好生休养,却不想此人自甘堕落,流落在此沦为与街头乞丐为伍,着实令人叹息。”
“将军高义!”宋涛貌似由衷的叹道,“此子狼子野心,欲谋害上将军,将军却是如此厚待与他。”
他话虽说得漂亮,心中却是暗自冷笑不已:只怕最忌惮这孙伯灵留在安邑的人便是你庞大将军吧。
不过虽说这庞涓行事歹毒,却唯独没有禁止孙伯灵在这大梁城中来去自由,难不成他就不怕这胸有沟壑的废人被慧眼识珠的他国义士救走么?而且日后所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宋涛此时所想,至少在他看来,这无疑这是庞涓的一大败笔。
只是宋涛不知道如此行事这并不是庞涓心慈手软,只是在其门内,借他人之手公报私仇或许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庞涓诬陷这孙伯灵里通外国,唆使魏侯处置自己的师弟,一切可以归咎于魏国法令,自己能很轻松得撇清干系,即便有心人猜到了内情,苦于手无证据,也无法多加置喙。然而真正要庞涓亲自动手私囚同门,他还是真没这个胆子的。
庞涓深深的明白,自己短短数年便能位居这魏国上将军之位,自身努力固然必不可少,但是若是没有门内的暗助,决计也是不可能。庞涓师门在这魏国上下经营多年,明里暗里位居高位的同门子弟不知有多少,他断然不敢冒这个可能让师傅勃然大怒的风险,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来,何况他也知道自己师傅最偏爱的便是这个孙师弟,不然也不会将号令全门的信物交予此人。
何况庞涓也将孙伯灵迁往大梁,远离魏国官场核心和魏侯,同时他也安排了耳目对其严加看管,想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个废人也不可能咸鱼翻生,因而对其终日在大梁城头行乞,他也并无太过在意,只要这孙伯灵不胡言乱语、口出不敬之言,那么给他一点自由,不也彰显自己的为人宽厚么?
庞涓虽身为魏国上将军,但他骨子里一直是将自己与那些只会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的莽夫割裂开来的,庞涓首先觉得自己是士子,既为士子,那就没有不重名,在很多时候,这声名二字少有人能够看得通透。
“往事不用再提。”那庞涓挥挥手,“涓对先生所言,皆是为了先生不被此人所蒙蔽,此子狡猾多智,然居心叵测,如此阴险狡诈之人,还望先生务必要小心提防,万莫大意。”
“宋涛谢上将军点醒。”宋涛拱手道,“若非将军提点,宋涛险些为其所蒙蔽。”
庞涓摆摆手,沉吟片刻,俄而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此人先祖曾为一国之大将,且留有兵法传世。因而市井流言,说涓是欲夺此人先祖变法而暗害于他...”
“此言大谬!”未想,宋涛竟是断然开口,脸上挂着愤然的表情。
庞涓瞥了他一眼,嘴角竟是再次上扬,露出一丝笑容:“先生所言极是,吾师曾有言:兵无常形、水无常势,那战场上瞬息万变,如何是一本死物能够一言蔽之。涓自下山以来,大小三十余战,虽不说全胜,然而亦是曾大败过齐军,如此功绩如何说,难不成,不通兵法之人也能做到?”
宋涛抬起头,看了眼庞涓,只见他面色凝重,并不似作伪的样子。心中忽然有股奇怪的想法,然而此时自是来不及让他多想:“宋涛自是相信上将军,市井传闻大多空穴来风,如何能信得。至少宋涛是决然不相信的。”
“如此甚好。”庞涓抚掌点头道,假意看了看窗外,开口道,“今日天色已晚,涓稍候还有他事...”
宋涛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笑道:“将军日理万机,倒是宋涛叨扰了,如此宋涛便先行告辞了。”
“来人,替本将军礼送宋先生。”一婢女应声而来,将宋涛引了出去。
见宋涛远去,庞涓回身坐回椅子上,低着头不知作何想。不多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抬起头,一个带剑将军恭敬的站在门外,朗声禀道:“将军,那宋涛已经回了洞香春。”
“进来说话罢,晋临。”庞涓冷冷道,“哦,那乞儿孙伯灵呢?”
“据看守他的夷符说,今日孙伯灵只是在洞香春外停留了一阵,见宋涛未尝赴约,便独自离去了。”
被他唤做晋临的将军复往前走到屋子中央答道。
“哦。”庞涓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久久没有开口,那晋临知道自己的将军是在思虑,也束手侍立在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