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音,你,恨我吗?”
没有得到琉音的回应,宁西楼执着的又问了一遍。那双已被岁月侵蚀,不复少年清澈的眼睛,带着愧疚和悲恸,却固执的想要求一个答案。
琉音定定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宁西楼,晕黄的烛光使眼前的男人冷硬的轮廓多了几分虚幻的柔和,仿佛依稀能瞧出几分二十年前的青涩模样。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恨么?琉音自己在心中重复着,嘴角却忍不住浮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与此生唯一挚爱阴阳两隔,每日受尽体内妖元折磨受尽苦楚,这十数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煎熬,教他如何不怨,又如何不恨?
可是就算没有宁西楼,魔族那个面目可憎的魔尊,为了夺取婷雪的内丹,依然会追杀到韶华谷来。就算是全盛之时的他和婷雪,仍旧是斗不过魔尊麟非的。或许侥幸逃脱颠沛流离,或许下场比现在还要凄惨数倍。
只有琉音自己知道,其实从始至终,他恨不得啖其血肉的,仅是魔尊麟非一个而已。但是就算不曾恨过宁西楼,琉音一样没办法原谅他。大概是因为少年时满心钦慕他的宁西楼,对他太好,反而让琉音接受不了最后的背叛。在独自面对寂寥黯淡的冰冷,忍不住怀念年少美好的岁月时,琉音想着那些往日的欢声笑语,总是不由自主地设想宁西楼当日截杀遣星阁传信使时,那冷峻残忍的面容,然后心中便只剩下寒意。
以爱的名义,就能为所欲为伤害别人么?琉音不知道宁西楼会作何回答,也永远都不屑于知道。如今,他所剩的短暂余生,只不过是为了报仇苟延残喘,再没有余力和心思去计较其他。
“呵,我又不是你,不会迁怒旁人。”琉音冷冷地看着宁西楼,见他因自己的一句话而脸色惨白,心头一动,却终是扭过头,转身进了内室。
眼看着琉音的身影消失在帷幔之后,宁西楼嘴唇哆嗦了两下,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连一声叹息也没留下,默默地退出了琉音的房间。
已是夜半时分,韶华谷里难得的没有飘雪,肆虐的狂风刮得天上一丝云影也看不见,漫天星光灿烂得仿佛足以敌过那一线弯月的光芒,此起彼伏的闪烁着自己的夺目,映得雪地一片晶莹。
和琉音一样,宁西楼也是个孤儿。他的家人,乃至全村的邻里,被靠摄魂夺魄的妖魔一夜之间屠戮殆尽。若不是家中的小哥哥抱着年幼的他跳进枯井里,他恐怕也难以幸免。可惜最后只有被护在怀里的他,承蒙过路的乞丐搭救,逃出了井底。而他那位摔断了腿骨的小哥哥,却永远葬身在了那口古井里。
旁人都说两三岁的小孩子记不得事情,然而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却像生了根一般刻进了宁西楼的脑子里。从那一刻开始,他成了家破人亡的遗孤,颠沛流离、食不果腹,靠老乞丐们救济着慢慢长大。带着对妖魔刻骨的仇恨,和对未来无限的茫然。直到遇到传授他武功的师父,才算脱离了苦难。
再后来,他因为师门的缘故,认识了少逸莫、凤桐、凌晏和……琉音,那段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光,便成了他这一生中,最美好最值得回味的短暂日子。
宁西楼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琉音那天,明媚的**照耀在少年琉音玉质似的脸上,耀眼的光芒毫无偏差的折射进他的心底,灼烈滚烫,仿佛一瞬间,就将那张静雅如仙的面容和那个清泠如玉的名字,烙印一般的刻在了他的血脉之中。
平生第一次,全部的心神身不由己地被另外一个人的一颦一笑所牵动。这样陌生的悸动和情愫,曾让宁西楼一度以为自己病入膏肓或是走火入魔。过了很久,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自己真的病了,得了一种只有琉音一人可解的相思病。
“那颗星星真是好看啊,几乎能比得上琉音的眼睛了。”
站在雪地里的宁西楼抬头仰望着天空,恍惚间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曾被朋友们拿来玩笑了许久的赞叹。他从来都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总觉得什么人什么事,能有资格与仙人般的琉音比较一下,那就是天大的荣幸了。
这一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一直被宁西楼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哪怕身边的所有人都瞧出了他对琉音的心思,宁西楼也始终不敢对琉音表露半分。琉音对于他来说,是宛若神祇般的存在。纯净美好到令他心生自卑,恨不得低到尘土里去成全那一份喜爱。琉音心中早有了深爱的姑娘,那姑娘还是教养他长大的师父,这一点,宁西楼是知道的。等到见过琉音看那个叫做婷雪的姑娘的眼神后,宁西楼黯然神伤之余,也常常想着,既然是琉音喜欢的,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只要琉音幸福喜乐,即便是此生不复相见,他也知足了。
可是偏偏命运和宁西楼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无意之中,让他从凌晏和琉音的谈话中,得知了那婷雪,竟是一只修行千年的花妖!在他心目中,圣洁如神明的琉音,居然选择和一只妖精共结连理!几近崩溃的宁西楼浑浑噩噩地出了京城,魂不守舍地凭着记忆找回了故乡的旧址。在那片仅存断壁残垣的焦土之上,宁西楼枯坐了三天三夜,终于生出一股莫大的决心。他一定要劝住琉音,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不害人的妖精呢?他要保护琉音,不惜一切代价,让那只图谋不轨的女妖暴露出她的真面目来!
然而宁西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