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这边的习俗就是如此,老人早早就打好了寿材,做好了装老衣裳,也就是寿衣。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并不忌讳,反让老人看了心情宽慰,知道自己的后事儿必能办妥帖了。婆婆的这些东西还在好多年前就备上了,宁婉也曾见过,甚至还在婆婆得了诰命夫人之后帮着重新绣了合身份的寿衣和铺盖添进去,这也是表达孝心。
寿村寿衣备好了,待人病重了定然要在咽气之前穿好装老衣裳,只有如此才算真正将寿衣穿了去。而且活着装老衣裳还能冲喜,如果将邪崇冲走,人就能还阳。
因此到了此时宁婉怎么也拧不过,只得与吴婶将寿衣拿出来替婆婆一一换上。婆婆现在是五品诰命夫人,须按品级穿戴,所谓依制殓服。穿好衣裳再穿上鞋子,左脚鞋面上绣着蝉,右脚绣着蛾,正合“一蝉一蛾,飞过奈河。”的说法。
这时便有虎台县的大夫过来了,诊了脉退出屋子就摇头不肯开方子,“先前老夫人的病还可养着,如今油尽灯枯却已不支了。”原来当时铁石请名医到家里给婆婆诊脉时他也曾来过,且平日也知道婆婆的病,再三拱手道:“小人医术不精,老夫人情况着实无力回天,还请夫人另请高明吧。”
宁婉的心就似从高空中一下子落了下来一般,虽然也知道不好,但大夫说了却又不一样,此时便道:“无论如何还请先生写个方子,尽力一试。”
那先生就道:“非是我不肯写,而是此时已经药石罔效了。”
宁婉的泪哪里还能止得住,哽咽着再三恳求,“无论如何也要相想法子治一治的。”大夫尽知卢家之事,就道:“唯有独参汤一方尚可延长些时辰,老夫人便可等到卢将军回来。”
独参汤原就是提住最后一口阳气的,因此也不必写什么方子,宁婉便赶紧让人去煎了来。却又做主叫人去安平卫请公公,万一婆婆还想见上最后一面,眼下不去请人就来不及了。想想又吩咐了几件事,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擦干才回了屋里。
只这一会儿工夫,宁婉就觉得婆婆的气息又微弱了些,便赶紧扶了她的手道:“已经让人去煎药了,只等一会儿便好。”
正这时铁石飞马回来,他原刚到三坡堡便急忙向回赶,进来一眼看到娘的面容几步上前跪在身边,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只将娘的手拉住。
当娘的就笑了,“你回来就好,我正有事嘱咐你——你自小脾气犟,又不通人情,以后遇事多与媳妇商量,才能把日子过好,我也就放心了。”
宁婉就见铁石的眼睛红了,声音颤抖着答应了,赶紧上前道:“婆婆,你只管放心我们,铁石有本事,将来一定会功成名就,我自然会一直在他身边相帮。”
婆婆就含笑点头,“你们俩都是好的,我其实也就是白嘱咐。”又说了几句,就有些喘息。
正好参汤送上来,宁婉就与铁石扶了婆婆坐起来,一匙匙地喂了半碗,见婆婆摇头便要重新扶她躺下,不想她不肯躺,“拿被子来让我靠一会儿吧。”待坐稳了,精神就似好了一些,笑着向他们说:“我这辈子先前虽然苦了些,但却是俗话常说的先苦后甜,最有福气的,现在走了也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了,你们不要太伤心……”
说起来宁婉最初其实并不大喜欢婆婆的性子,倒是为她报不平的感觉多些。但是几年相处下来,她越发与婆婆相得,真真地有了情分。如今见婆婆微微笑着,眉眼间满是慈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又知铁石的心比自己还要痛上百倍千倍,此时总要自己撑住。
突然婆婆目光抬起来越过他们,“既然叫了他,就让他进来见一面吧。”
虽然没有提名姓,但是宁婉立即就知道婆婆说的是谁了。她并不知婆婆怎么晓得自己让人找了公公,明明自己背着她到屋外面吩咐的,但此时只有赶紧答应着起身出屋,正要问去安平卫的人是不是回来了,就见公公没戴帽子,鬓发散乱地闯了进来,显然是得了消息立即便从家里骑马来了,也顾不上说别的,打起帘子道:“公公快进去吧,大夫说不大好呢!”自己随后进来去拉铁石,“我们去把孩子抱来。”
铁石突然得了消息,回到家里见娘已经不成了,此时神志早已经恍惚,一时没有明白媳妇的意思,只呆呆地在原处不动。宁婉一下子竟没有拉起,正要再说什么,婆婆就道:“你们也不必走,我其实没什么说的,一起听听也好。”
说着便转向公公平静地道:“我先前恨过你,还想过最后的时候一定要把过去的事情与你分说明白。但是现在我早不恨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这几年我的日子过得好,心里也舒畅,现在儿子媳妇都孝敬体贴,又有孙子孙女儿,如今走了也是高兴的走。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也要保重身子。”
便又向儿子媳妇说:“把槐花儿和松儿抱来我看看。”
宁婉眼睛早被泪水模糊了,只怕下一刻就忍不住哭了,赶紧应了一声就去接孩子。
松儿抱来时还在睡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宁婉便将他送到了婆婆身边,婆婆便满脸笑意地瞧着他说:“与他爹一个模样,长大了也能有出息。”
宁婉一向知道婆婆虽然极疼爱松儿,但是槐花更是她的心尖子,便将松儿交给别人再拉着槐花儿过来,婆婆的笑意就更深了,抬手摸了摸槐花儿的脸,“奶奶要走了,槐花儿要听娘的话。”
槐花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