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娴心底一滞,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毫无血色,汪延简短的两个字中就已经带着怒意。
她曾想过无数种再见面的可能。
汪延是会一直高高在上西厂督主,而她只是普通的小吏之女,他们之间不会有交集,甚至会此生诀别,却没想过,再见面时,她依旧会这般狼狈,躲在大理石后面还能做什么好事?
傅明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缓缓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臂,只觉得这竹林中微微吹过的北风越发寒冷的刺骨,若是可以,她真的想找个缝隙钻进去,哪怕……
她此刻在汪延的眼中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傅明娴,可是她受不了汪延那审视冷漠的目光,她害怕自己会露馅。
大理石后依旧没有动静,汪延阴霾的眸子镀了层冰霜,缓步朝着傅明娴走了过去,竹林中地上的碎雪枯枝并未被打理,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傅明娴的心也跳的越来越厉害。
李生害怕有危险想要拦住汪延自己去看,却被汪延拒绝,心中却是奇怪,这里是傅国公府,为何竹林小径处会藏着人?还有督主一向不喜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物,为何今日会一反常态?
不过汪延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李生跟在汪延的身后,心中却是好奇那大理石身后到底是藏着的是谁,会遇上汪延,也真是有趣儿。
汪延眉心拧的越来越深,离傅明娴的距离越来越近,脚步却不见半分的急促,反而心里却突然升起一阵烦躁,李生感觉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可是汪延依旧想要亲自来看看。
“抬起头。”
冰冷的声音伴着一双绛紫色绣金线的蟒蛇长靴闯入傅明娴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汪延的声音让傅明娴的双眸瞬间氲了层水雾,她咬着唇角缓缓的起身抬起头,瞧见汪延正站在枯竹枝干下,墨一般的双眸深邃不见底。
傅明娴抬头的那一刻,李生险些惊叫出声,怎么会这般的像……去世的夫人?!
“督主……”
李生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汪延皱眉的样子又生生的止住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汪延眉心紧锁,目光死死的盯着傅明娴,傅明娴的眼神,似乎很熟悉……沉默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凝结。
“你就是傅钰要收的义女?”汪延沉眸,闪烁的目光又恢复到了波澜不惊,笃定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是……是。”傅明娴低着头,心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傅明娴没有去问汪延为何会知道,西厂眼线遍布朝野,只要他想知道,那就一定会知道,她更不敢问,在汪延面前,还是能少说一些话就少说一些话的好。
汪延的眼神落在傅明娴鬓上簪着的红梅发簪,和一身湘红色绣梅花的袄裙,目光不自觉的寒了几分,哪怕再像她,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傅钰这次真的是好打算。
“你叫什么?”汪延开口,停下的脚步却是再度迈起,一步步的朝着傅明娴靠近,近在咫尺,甚至连打在傅明娴额头上的气息都是冰冷,却挡住了竹林中不时吹来的寒风,到让傅明娴的脸色缓和许多。
寻常女子的闺名乃是私密紧要的事情,除了亲近之人和未来夫君是不便外说的,可是他却是汪延,他想要知道也不会是因为对她有情。
傅明娴虽有些胆战心惊,心中分辨的能力却还是有的,此刻的汪延恐怕已经对自己的容貌起了注意,傅明娴这三个字的震撼太大,要是她再如实相告,恐怕会直接惹怒汪延。
“衡,民女名唤傅明衡,原也是二老爷的远方表亲,二老爷待人宽厚,将明衡带进府中善待,所以才会想要收为义女。”傅明娴忍着心中的惧意,硬着头皮的说道。
汪延眼中的怒意不见,反而唇边略微扬起一抹弧度,声音却不带任何感情,“衡,通横,野渡无人舟自横。”
“虽独怜幽草,听黄鹂枝头鸣叫,可黄鹂再好终究不如芙蓉鸟高贵,哪怕外表上长得很像,投其所好固然很好,前提是你知道所好者究竟是为何物。”(1)
“本座不喜欢别人硬塞过来的东西,你知道吗?”
傅明娴猛然抬头,汪延却骤然转身离开。
“督主,您……”李生欲言又止的看了傅明娴一眼,慌忙的追上汪延,“督主,您不去见抚远侯世子了吗?”
汪延不做丝毫停留,“听说兵部新上任位左侍郎,本座怎么也该前去祝贺的。”
李生回头望了几次傅明娴的身影,终究和汪延消失在竹林小径之中。
傅明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汪延只是目光略微瞥过傅明娴,便让她觉得心理发慌,手段奸佞,性格残暴……如此流言来形容汪延,不是毫无道理的。
她曾亲眼见过汪延在处置冒犯他的人的时候,是如何漠视,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能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从骨子里来的惧意,以至于傅明娴见到汪延便会忍不住的害怕,可是此时她却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汪延话中的含义她听明白了,他这是在给自己提醒,也希望今日的话能传到傅钰的耳中,彻底断了傅国公府想要利用汪延上位的念头。
汪延不会再要傅国公府的女儿,嫡女义女,都只会让汪延觉得更加反感。
想要操控他的人,只会换来汪延疯狂的报复。
一切都和她心中想的一样,只不过,不是她躲着汪延,而是汪延先说出了拒绝的话。
傅明娴的心就好像一滩平静了许久的死水,再次起了波澜,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