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前殿,苏合香氛氤氲暗动,冰凉的气息沁人肺腑,重帷绣幄之后,兮君坐在玉床之上,神色认真严肃,腰挺得笔直,双手叠放在膝上,两个绿衣宫人跽坐在幄帐两侧,手持矩形的竹制大扇,缓缓送风。

郭穰长跪于皇后面前,以更加恭敬的神态为皇后解释:“皇后六玺各有所用,凡封命以‘皇后行玺’;赐外臣妾书以‘皇后之玺’;礼祭鬼神以‘皇后信玺’;征调内职,以‘中宫行玺’;赐内臣妾书以‘中宫之玺’;公私征发以‘中宫信玺’。”

尽管面上神色恭敬严肃,郭穰心里却是思绪万千——这个六岁的皇后总不会真的打算亲处掌管皇后的职责吧?

“内谒者令辛苦了。”兮君认真地听完对郭穰轻轻颌首,目光却看着摆在双层彩绘漆虞之中六只漆匣。

——黑漆木匣上绘着丹朱色的图案,神秘庄重。

兮君看着那些匣子,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这么重要。

昨日从明光殿回来,就寝时,倚华轻声道:“有六玺在手,至少,宫中有任何动静,中宫都能知道了!”

今早她的父亲谒见时对她说:“皇后做得极好,玺印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掌握比较好!”

郭穰注意到皇后的失神,心思一动便打算借机告退,刚要开口,就听帐前左首边侍立的长御对皇后进言:“婢子记得先帝时,皇后会自佩中宫之玺,其余则藏内符玺台,不知中宫之意如何?”

玉玺不过方寸大小,说重也不重。兮君知道倚华必是为自己着想,便颌首应下,随后却看向郭穰,片刻之后,才慢悠悠地询问:“内谒者令认识家翁?”

——上官安!

郭穰一怔,脸色霎时一白,随即便听皇后淡淡地道:“家翁让我转告,闲时请内谒者令一叙。”

兮君只是如实转告,至于郭穰的反应,并不在她的考量之中,因此,说完之后,她便轻轻摆手,倚华上前对郭穰道:“内谒者令,皇后倦了。”

这是变相的遣退之辞,郭穰依言退下,同来的谒者跟着将漆虞抬出。

“留下这个有什么用?”兮君拨弄着被宫人系在自己腰间丝绶上的玉玺,不解地问道。

望着郭穰的倚华这才转身返回皇后面前,恭敬地解释:“这样,中宫下书时便不需要经过符玺台了。”

兮君不是很明白,隐约觉得可能是这样比较方便,便点了点头,随即扶着凭几站起,走了两步,又坐下,闷闷地对倚华道:“很沉。”

倚华抬袖掩唇,轻笑起身,将玉玺从佩绶上取下,收回玺匣。

“这会儿不佩也无妨。”她轻笑着解释,之前将玉玺系到绶上的长御也轻笑:“在椒房殿内,中宫不佩玺,也不佩绶,都可以的!”

兮君一听,立刻将绶带也从腰上解了下来:“太长了,我总担心它散下来把我绊倒!”

殿中侍御不由都低头轻笑,虽然没有声音,但是,愉悦的感觉一瞬间盈满了整个宫殿。

*****

出了椒房殿,郭穰便让属下自行回官署,自己则沿着露道慢慢前行,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赴上官安的约。

“唔——”

想着心思,一时没在意,郭穰一头撞上了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鼻子生疼,刚要发火,就瞄到一片朱色中垂着一丝青色,他立即咽下了所有声音,抬眼望向拦路的——人。

“内谒者令郭穰。”拦路人头戴武牟,一身纯丝皂衣上套了一件革制朱胄,腰间系一柄通体纯黑、形式古拙的长剑。

——光禄勋张安世。

——他自然认识这位昔日的尚书令。

“臣正是!”郭穰退后一步,作揖回答。

——霍光的亲信在这儿等他做什么?

陡然想起旧事,郭穰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仿佛看见了他的惊惧,张安世眉角一挑,唇边现出一丝冷笑:“大将军要见你。”

跟着张安世走进尚书台,郭穰对这个极熟悉的地方却由衷地生出一丝惧意。

“郭穰?”

张安世复命后便离开了尚书台,霍光放下奏简,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郭穰身上,锋锐如刃,让郭穰不由颤栗。

“臣参见大将军。”郭穰压下颤栗,毕恭毕敬地参礼。

如今的霍光已不是当日那个只能将他拦到天子内卧外的侍中了。

——什么是权势?天下人的生杀予夺尽在手中便是权势。

霍光主政以后,早已见惯了百官僚属在自己面前的紧张颤栗,因此,并没有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郭穰满头大汗,摇摇欲坠了,才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声:“上官安邀你何事?”

“臣不知!”郭穰脱口而出,随即便后悔了。

——这般回答岂不是承认自己认识上官安吗?!

霍光淡淡一笑:“内谒者令听命于上官安还是左将军?”

郭穰很想否认,可是,在宫中这么多年,他很清楚,这种时候,霍光需要的根本不是他的回答。

——雪中送炭当然比锦上添花能得到更多的回报,但是,那是强者与圣人才能有的选择。

——凡人还是更愿意从善如流。

“臣只与羽林……不……是骑都尉联系。”郭穰低头回答。

霍光点头:“皇后年幼失母,骑都尉年轻,难免思虑不周,我倒希望郭令担当中宫私府令。君以如何?”

郭穰一怔。

内谒者令与中宫私府令俱是六百石,但是,中宫私府令掌皇后私府,看似不及内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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