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况让刘病已与兮君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都是聪慧之人,但是,终究是阅历有限……

——他们不可能只凭那样的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全部……

刘病已沉默了好一会儿,却仍然无法给兮君提出任何建议,只能试探地询问:“兮君欲如何?”

——这种情况下,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呢?

兮君却是一脸的茫然。

——她能有什么想法呢?

……

沉默了好一会儿,兮君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话:“我……甚恐……惧……”

刘病已一怔,不解地看着兮君。

——恐……惧……

——有这个必要吗?

——寻常女子自然会恐惧家中的当家男子……逝去……就是寻常的后宫,也会为天子崩而恐惧……

——因为那个人的辞世对那些女子都意味着生活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般来说,那种变化……都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可是……兮君的情况完全不同……

刘病已骤然变然,却是看着兮君,半晌才道:“因……何……?”

——他隐约猜到了……但是……他如何敢相信……

兮君垂下头,同样是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回答:“大父……似是……破釜沉舟……”

这个答案让刘病已不由愕然,却也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就好!

刘病已暗暗庆幸,随后才回过神来,思索兮君所说的那句话。

——破釜沉舟……

刘病已是读过《太史公书》的,兮君也同样看过,虽然不似刘病已那样认真,但是,一些典故还是知道的,因此,刘病已自然明白,兮君说的究竟是什么。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春、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

——必死……

——无一还心……

……

将《项羽本纪》中的那话反复默念了几遍,刘病已心中暗惊不已,却也有些明白兮君为什么恐惧了。

——对于兮君来说,皇帝如何都不重要!

——她如今的地位与处境已经足够超然了……

——可是,那份超然并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霍光!

——兮君最担心的是什么?

——当然是霍光出事!

——现在……霍光的做法……显然是让兮君担忧了……

……

——兮君担心……恐惧……他难道就能够淡然处之?

刘病已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再想到兮君之前的话,他立刻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人……”刘病已不知道怎么说了。

——霍光要干什么?

——将天子之玺收到符节台……实际上就是将天子所有的权力都收到他的手上了……

——刘弗陵不是高皇帝,不是孝武皇帝!

——没有了皇帝六玺,他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霍光究竟想做什么呢!?

刘病已想不通,心里却一阵阵地发寒。

——霍光若是行差踏错……

——以霍光今日的地位……除非他自己犯错,否则,是无人能够将他如何的……

——也正是因此,他一旦犯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

——这些……霍光应该比他们更明白啊!

……

——究竟是什么的原因,才能让霍光冒那样的风险啊……

……

刘病已只觉得心乱如麻,恐惧、担忧、悲伤……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刘病已恨不得再次晕倒才好……

不过,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而且,他随即就听到了兮君犹豫的声音:“病已……我不敢问大父……汝……可……”

兮君是真的有些犹豫。

——这样说……会不会让刘病已以为……她特意出宫……就是为了这件事……

只是,尽管有这样的顾虑,兮君仍然不得不说。

——北宫……并不远!

——事实上,他们方才已经进北宫的东门了……

——霍光在等,没有人敢拖延时间的!

——霍光要见的是刘病已。

——他不会怪自己出宫,但是,也不可能让自己一同在席……

——她只能现在对刘病已说。

听到兮君的话,刘病已的确是一怔,眼中隐隐现出一丝受伤的神色,但是,他随即就看到兮君的神色,心思一转,也就是明白了她的想法,自然也就释怀了。

“问大人?”刘病已对此也有些犹豫。

——若是早几年,他自然是不会犹豫的。

——无知无畏!

——而且……早几年……霍光的威严……也没有今日这般……

刘病已知道,自己不是当年的稚儿了,可以凭着霍光的一丝纵容,便什么话都敢说……

——可是……

——不问……

刘病已叹了一口气——他自己都有些不甘心啊……

……

——也许……至少……可以给大人提个醒?!

……

一时之间,刘病已也难以决断了,而给刘病已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多少。

刘病已只觉得自己刚开始思索,车便停了下来,随即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曾孙当下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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