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自杀……
……一般来说,这都是很难成功的。
刘旦的剑还没有挨到他的衣领,就被扑过来近臣夺了下来。
燕王后惊魂未定,直到那些近臣退到帐外,她才回过神来,双手颤巍巍地攀住刘旦的胳膊,哽咽着言道:“大王,何至于此……”
夺下燕王佩剑的那位近臣在席前跪下,叩首之后,双手捧剑,举过头,对刘旦道:“大王,事未至如此不堪之境!”
“事未至如此不堪之境?”刘旦重复了一遍近臣的劝慰,却是连连苦笑。
苦笑着,刘旦将王后慌乱之下扔在漆几上的尺一诏取了过来,在面前摊开,看着简册,一字一字地念出诏令的内容:
“左将军安阳侯桀、票骑将军桑乐侯安、御史大夫弘羊皆数以邪枉干辅政,大将军不听,而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燕王遣寿西长、孙纵之等赂遗长公主、丁外人、谒者杜延年、大将军长史公孙遗等,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
“通谋、赂遗、交通私书……”
“……征立燕王为天子……”
“大逆毋道!”
刘旦的语气越来越重,最后,他狠狠一拍漆几,瞪着那名近臣,吼道:“还能如何不堪?”
吼过之后,刘旦便疲惫地长叹一声,推开诏书,对那名近臣道:“罢了……”
——如今……再让他试一下,他也没有办法对自己下手了。
——自杀……实在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那名近臣被刘旦的质问吓懵了。
旁边侍立的另外一个人见到这般情形,深吸了一口,上前进言:“大王……此事终究非大王主谋……也许……”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这时,捧着剑的那位接口道:“党得削国,幸不死。”
这句话似乎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燕王后伏首,抓着刘旦衣袖上的垂胡,泣声言道:“大王,此事至于何种境地,此时,尚未可知,大王岂可自弃于我等?此时,大王当稍安勿躁!”
“大王三思!”诸姬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此时也跟着王后叩首请求。
其他人可以不理会,但是,刘旦不能不理会王后。他扶起王后,轻轻抚去王后颊上的泪珠:“寡人明白。”
“大王……”燕王后想说什么,就听到殿外一阵喧闹。
刘旦不悦地抬眼,瞪向门口,却随即便大惊失色,陡然站了起来。
王后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跟着站起,看向殿门,只见一个男子手持黄旄赤节,神色肃穆地与殿外执戟横铩的郎官相峙着。
——汉使!
殿中诸人陡然噤声,就连诸姬夫人等后宫女子也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生一丁点的声音。
从刘旦以降,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不是刚刚下了制书吗?
——怎么会又有汉使前来?
显然,殿外的郎官也有同样的疑惑,因此,才会下意识地将使者拦下了。
既然手持汉节,所代表的便是大汉。那名使者自恃身份,自然不会与那些郎官计较,只由着随从与燕国诸人较劲。最后,还是燕相走出明光殿,恭恭敬敬地汉使迎入殿中。
——此时此刻,再与汉使冲突……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不是始元元年了。
天下百姓庶人都习惯了今上的统治,即使仍然有各种流言、非议,但是,真的响应某人起兵……谋反……是不会有人愿意的!
——所以……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看清了使者腰间所系的佩绶,刘旦不由皱眉。
——黑绶。
这位的使者的身份显然与所负的使命不相衬。
稍一思忖,刘旦便涨红了脸。
刚要发作,那名使者已经举起绿弹绨方底的信囊,将印有“御史大夫章”的封检出示予燕王:“皇帝陛下赐燕王玺书。”
盯着封检上方寸大的印文,刘旦忽然平静了。
——最坏……也不过是死了……
刘旦的目光扫向近臣手中所捧的佩剑,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紧跟着那份封侯制诏之后所下的玺书……会是什么内容?
——还是专门赐予自己的。
刘旦离席,走到殿中,稽首再拜:“臣谨奉。”
使者上前,将玺书交到刘旦的手中,却没有立刻离开。
毕恭毕敬地接下玺书,随后,刘旦便站了起来,双手攥着绿绨信囊,却迟迟没有拆开。
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玺书会是什么内容?
——是吉……是凶……
——是生……是死……
除了汉使一行,殿上所有人都在猜测,也都不愿意立即知道结果。
最后,燕国太子走到父亲的身边,长跪稽首,道:“大王一世英武,此时,何必如此犹豫不决?”
刘建说得决绝,语气中已经透出了视死如归的苍凉。
刘旦看着自己的適子,片刻之后,微笑点头:“然也。”
——再犹豫又能如何?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尔尔!
想通了这一点,刘旦便利落地拆了封绳,取出囊内的玺书。
一尺一的简板编连成册,同样系有封检,检板的青泥上赫然是“皇帝之玺”的篆字。
刘旦的手紧握了一下,随即便松开,咬了咬牙,扯开系绳,检板上的封泥碎裂,有几块碎片直接落到地上,却无人理会,所有人都盯着燕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