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凤元年,九月,己巳朔。
庚午,王为御史大夫。
辛未(注1),御史大夫奏建章宫。“丞相臣千秋,御史大夫臣昧死上言,左将军安阳侯桀、车骑将军桑乐侯安、御史大夫弘羊皆数以邪枉干辅政,大将军不听,而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臣千秋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等议:《春秋》曰‘臣毋将,将而诛’。今桀等罪重于将,谋反形已定,所见书印图及它逆亡道事验明白,罪当要斩,其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复有邪僻背畔之意。”制曰:“可。”
此制即下,按照律令,御史大夫将会制正式的诏书,下予丞相,随后,由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
正式的诏书是——“皇帝陛下,大将军下诏书曰(注2):‘长公主第卿(注3)与左将军上官桀、桀子车骑将军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心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依律皆族。长公主伏辜自戕,应坐者仍论之。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复有邪僻背畔之意。’”
拟好诏书,去符玺台用玺时,王心中是惴惴不安的。
虽然是第一次草拟诏书,但是,王任右扶风数十年,皇帝的诏书,他看过的并不少,然而,如他所写的这种开头的诏书,他却是从未见过。
尚符玺郎在诏书封检上押了印,王却怔怔地没有动弹,跟着王前来的御史中丞见状,便殷勤地上前一步,将玺书装入绿绨方底的信囊之中,系绳封囊后,便在封检的印槽中压了自己的“御史中丞印”。
一切忙完,御史中丞才低声唤主官:“御史大夫,此诏书已封。”
王陡然回神,看了看御史大夫所封的印记,点了点头,又向尚符玺郎道了谢,才与御史中丞一同离开。
——御史大夫有两丞,秩千石。其中一人,官称为中丞,在殿中兰台,掌图籍秘书,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员十五人,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
——凡诏书,盛绿绨方底,封御史中丞印。
下玺书于丞相,不过去一趟丞相府的事情,丞相再下玺书于中二千石、二千石也不算麻烦,下郡太守、诸侯相则是要遣使至郡国。
给丞相下诏书自然需要王亲往。
田千秋受诏后,立刻便交予掾吏,同时让长史将传信呈了上来。
“奉玺书使者须乘驰传。敢请大夫封以印章。”田千秋十分客气。
——律,当乘传及发驾置传者,皆持尺五寸木传信,封以御史大夫印章。其乘传参封之。参,三也。有期会累封两端,端各两封,凡四封也。乘置驰传五封也,两端各二,中央一也。轺传两马再封之,一马一封也。
——奉玺书使者乘驰传,其驿骑也,三骑行,昼夜行千里为程。
田千秋早有准备,一尺五寸的传信之上已经写明事由,只差御史大夫的印章了。
“君侯行事甚详。”王由衷地赞了一句。
田千秋笑了笑,倒是觉得这位御史大夫比桑弘羊容易相处。
——桑弘羊掌盐、铁、均输事,素来十分忙碌,对御史大夫的职责反而不太上心,偏偏他是商贾出身,重利重信,就如以章封传信这种事,总要丞相府详细行文说明事由,等其阅后,确认无误,才会用章。
——数年下来,饶是田千秋素来宽容,也不免觉得其不近人事。
王是后进,对田千秋谈不上多么尊敬,但是,毕竟是文士心性,看着田千秋的年纪,也不会如何麻烦这位长者。
——比如下诏书这种事,御史大夫亲往与否并无定例,可是,王仍然亲自来了。
尽管如此,王也没有立刻用自己的印章,而是道:“用印自有定制,君侯遣人将传信送至御史大夫寺,仆归寺即用印章。”
这也是应有之理,田千秋毫无意见。
事情已了,王便没有再久留,与田千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起身告辞了。
田千秋降阶相送,王连忙相劝,两人便在丞相府的黄阁前分别。
待王走远,服侍丞相的官奴便扶着老丞相重新回到听事阁,不多一会儿,之前取了玺书而去的掾吏便捧了玺书进来,一脸为难。
“君侯……”此掾吏的年纪并不大,神色也就比较明显,倒是让田千秋不由好奇了。
“何事?”田千秋问道,随即又看了一眼其手中的玺书,不由笑道:“莫非此诏施行不便,曹史欲封还?”
那名掾吏上前将玺书置于丞相面前的卷足几上,随即道:“君侯,此诏之启……”掾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
“如何?”田千秋不解地追问。
他是知道诏书的内容的,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掾吏一直看着丞相,见他如此,倒是有些不安了,寻思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既为玺书,应以‘制诏’为启……”
田千秋年纪大了,耳力已不甚好,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明白属吏的意思,随即便失笑言道:“此非陛下降诏,而是臣子上书,应请所下之诏。”
“即使如此,大将军亦不当署于‘下诏’之前。”掾吏固执地反对。
田千秋不由挑眉,刚要说什么,又想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