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北堂之上,锦帷低垂,角落中的竹节熏炉缓缓地散着烟篆,几盏五枝灯,错落地在堂上摆开,梁上也悬挂了吊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
点点灯光也让漆几上的三只漆匣更添了几分光彩。
三只漆匣看着不小,里面的东西其实也不多,一匣金制的簪钗华胜,一匣玉饰,一匣珠子。
对霍家来说,这些东西根本不算什么,霍光也绝对不会将这些放在眼里,可是这些东西是显姬送出的。
霍光不由冷笑,抬头对王子方道:“夫人如此慷慨也算是难得了。”
王子方只能陪笑,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看着王子方笑了一会儿,霍光才狠狠一拍漆几,道:“夫人去哪儿了?”
王子方吓了跳,立刻跪下,答道:“夫人与女公子去了大将军府。”
“让冯子都去,把母子两人带回来!”霍光是半点情面都不愿再留。
王子方哪里敢说什么,连应声都没应,便叩首,退了出去。
霍夷君比王子方更惊恐,早已伏首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霍光看着女儿,勉强按捺下怒火,尽量和颜悦色对女儿道:“卿且归。与任家诸人说明白,外臣不应理会之事,便不得插手。”
“诺。”霍夷君稍稍松了一口气。
叩首拜别之后,霍夷君便要退出北堂,却再次被霍光唤住。
“既然是夫人所赠,也无所谓轻重。长者赐,不可辞。”霍光推了一下漆匣,对霍夷君言道,却忍不住再次冷笑,“现在,总是长者所赐。”
霍夷君听出霍光话中的意思,更是心惊不已,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道:“谨诺。”言罢便蹑手蹑脚上前,捧了漆匣,刚要走,又听霍光道:“汝等皆皇后之姨。幸君早丧,汝等当稍尽心于皇后才是。”
霍光的话中隐约有责备之意,让霍夷君当即便吓了一跳,却又哪里敢争辩什么,再次低声应了诺,才总算从北堂退了出来。
霍夷君的婢女皆在堂下相候,见女君捧着东西从堂上下来,连忙迎上去,有人接过漆匣,有人服侍其着履。
被婢女扶着,霍夷君的腿软才好一些,勉强移步,往院外走去。
将过前院时,霍夷君一行正好与王子方遇上,两下见礼之后,霍夷君见王子方一脸焦急,也没有多问,直接向旁边让了半步。
“谢女公子。”王子方连忙谢过,随即便急急忙忙地先过去了。
“少君是主。哪里有主让奴的道理?”扶着霍夷君的是她的心腹大婢,见霍夷君如此行事,不由皱眉,低声进言。
“王子方乃大人所信用者,岂是寻常奴婢?”霍夷君瞥了她一眼,“再者,观其颜色,必有急事,若是因我而耽搁,大人怪罪下来,将如何?”
婢女顿时脸色骇白,再不敢多言。
坐上辎车,出了霍家,霍夷君忽然道:“去邓家。”
同车的婢女有些奇怪:“少君是去见二女公子?”
霍夷君点头,却没有说话。
见她不欲多言,婢女也就没有再多事。
霍夷君出嫁时,东闾氏尚在,虽然她们母女在霍家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但是,无人招惹,她们只需要严守规矩就是可以活得很安稳,嫁到任家,同样如此。
任胜不是长子,却是適妻所出,她上面有家姑,有三个姒妇,下面还有娣妇,只需要管自己夫妻的那点事就可以了,日子再轻省不过了。
这样的生活,让霍夷君不需要算计太多,今日却被霍光频频敲打,她实在又惊又累,只盼着见了阿姊,就把这件事交出去,省得她还要费心筹谋。
这般想着,霍夷君又寻思了一番,确认自己的想法没有差错,才稍稍安心。
安心之后,霍夷君陡然就想起了离开霍家时与王子方的相遇。
仔细思忖了一番,霍夷君心惊不已,因此,见到阿姊之后,摒退众人,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夫人恐怕要惹怒大人了。”
二女公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自己这个三妹说的是什么,当即讶然变色:“当真?”
“当真?”
霍光也是讶然变色,眯着眼睛,又追问了一遍。
王子方硬着头皮道:“子都遣人来报,就是如此说的。”
霍光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半晌没有说话。
王子方本以为霍光听到这个消息会暴怒不已,却不料,霍光竟是渐渐平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才道:“备车。”
“诺。”王子方立即应声,刚要离开,又道:“吾君是要去?”
倒不是王子方关心霍光的去向,而是去不同的地方,要准备的车驾也不尽相同。
“入宫。”霍光冷淡地给了答案。
王子方半点都不敢耽搁,立刻就退了出去。
待准备妥当,才重新来北堂,请示霍光。
霍光说入宫,自然是去未央宫,进北阙,霍光下了车,领着护卫直奔少府而去。
将到少府,霍光又止步,转身进了一处殿室,命随从去掖庭署将掖庭令请来。
张贺正忙处理掖庭宫人的事情,接到霍光的命令,便连忙过来。
“大将军有事吩咐?”张贺见礼之后,便直接开口询问。
霍光道:“我要见皇后长御,君遣人去召倚华。”
“诺。”张贺一个字都没有多问。
霍光摆手示意他不必匆忙,又道:“不必让其立刻过来,若是我的夫人还没有走,就等其走了,再召。”
张贺一愣,随即低头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