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刘氏正微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手紧紧地捉着纱罗巾子,指节处都泛白了。
秦素挑了挑眉。
难不成,陶家父女没住进钟家,居然还是有原因的?且那原因与刘氏有关?
心中暗自思忖着,秦素仍旧是一脸温和的笑,扯起了别话:“大都这里的夏天倒没那么热,比之青州终是爽气了许多,尤其是早晚风凉,有时候还得加一床夹纱被才成呢……”她语声轻缓地说着天气,似是并没发现刘氏的异样。
这些家常话总是很容易调和氛围的,刘氏面上那种不自然的神情,终是渐渐散去,正房里的气氛也重又融洽起来。
将那客气话反复地说了几遍,秦素便暂歇话声,眼风往阿栗那里扫了扫。
阿栗心下了然,立时上前一步,轻声问:“殿下,路上您就说热了,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换身儿衣裳?”
秦素安然不语,一旁的刘氏自是听到了阿栗的话,连忙殷勤笑道:“殿下是该歇一歇的,从皇城过来可不近,这路上可不就热得很么?说起来,我们这寒舍里倒还有一两间院子,勉强也算能入眼,如殿下不弃,便去那里安置可好?”
秦素便笑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语罢又侧首看向了秦彦婉等人,面上的笑容越发柔和:“说起来,我与几位女郎也是许久未见,如今倒也想与她们叙一叙,却不知钟夫人意下如何?”
她的态度仍旧极为客气,刘氏闻言,又是一脸地受宠若惊,迭声道:“自是使得,自是使得。殿下驾临,直是我们天大的福气。她们几个也正盼着与殿下说说话呢,我这就带殿下过去。”
秦素弯了弯眼睛,笑而不语。
她就喜欢刘氏的这股子机灵劲儿,还有她拼命巴结的模样,也很叫人舒心。
还记得不久之前,刘氏去白云观请秦素推星盘,那个时候,刘氏高高在上,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而秦素只能打横相陪。而今日,高居正坐的变成了她秦素,刘氏连巴结都巴结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去。
这感觉,的确很叫人欢喜。
秦素的眉眼又弯了弯。
她承认,她确实有点小人得志,可她却没办法不乐此不疲。
人生苦短,当得意时需得意,能纵情快活一日,自然需得尽情地快活。
这世上从来都是有灭顶之灾一说的。她这个西贝货公主,本就坐得不大稳当,万一哪一天被人拆穿了去,秦素可不想待到那时再来后悔。
此时,刘氏等人已是尽皆起了身,殷勤地请秦素去后院小坐,秦素便笑吟吟地扶着阿栗的手,随着他们步出了正房。
步下台矶、转过廊庑,那廊下的葡萄架一片浓绿,筛下满地细碎的光影。
秦素的面上笑容谦谦,自那满地浓荫中行过,看起来没半点架子,然那种久居高位者的气息,却自这笑容中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直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氏先还在旁笑着说话凑趣,渐渐地便为这气势所慑,不由便噤了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好些,只沉默地在前引路。
那一刻,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再度漫上了刘氏的心头。
她忍不住便想:到底是做了公主的人,就是与旁人不一样。公主殿下这一身的气度,果然不是常人可比的。
一行人安静地自曲廊下行过,穿过两道垂花小拱门,便来到了内宅后院。
到得此处,钟大郎等一应年轻小辈便皆止了步。
再往里去便是年轻女眷们的住处,他们这几个成年的郎君,自不好跟进去,便皆在门外屈身恭送。
秦素见了,便招手唤来了一旁的李妪,和声笑道:“有劳妪跑一趟,把那几匣子东西给各位郎君送过去。那上头我都写清楚了,妪一房一房地送,莫要送错了。若一时弄不准也无碍,白女监那里有现成的礼单子,有什么不清楚的,你找她去问便是。”
李妪应了个是,复又笑问:“女郎们的礼匣子要不要我也一并送来?”
秦素便笑了起来:“如此也好,便叫阿桑陪你去吧,多叫几个小宫人,一并送到里头来。”
众人一听便知,秦素这是给钟家每人都带了礼物,于是钟大郎等人便伏地跪谢公主赏赐,秦素坦然受了他们的礼,那厢李妪便领命而去,钟大郎等人便也跟着下去了。
秦素此时便转首向刘氏一笑,说道:“委屈了大郎君他们,钟夫人莫怪。”
刘氏忙忙地摇手说不敢,又要拉着钟景仁伏地谢赏,却被秦素扶住了,只道“不可”。
见她坚不肯受礼,刘氏便只得不住说着感谢的话,直到秦素再三劝阻,她才算安静了下来。
众人便又继续前行,进了垂花门,便有花木扶疏、亭台隐约,风景又与前院不同。一行人沿抄手游廊再走一段路,便到了秦彦婉等人的住处。
那是一所极精致的小院儿,宝瓶门上嵌着灰瓦、叠着青砖,上书着“藏春亭”三字,字字若簪花,却是女儿笔墨。
“倒是好个所在。”秦素笑赞了一句。
刘氏这时候又有了点精神,便陪笑道:“到底是女郎们住的地方,自不可委屈了去。”
秦素微微颔首,提步走进院中,却见这院子也是两溜儿的抄手游廊,围着一院子森绿的湘竹,却是别无花木。院中屋舍则呈品字形,正房居中,面朝着院门,东、西两厢皆有台矶相连,三处屋舍都是一明两暗的格局,院子东边儿旁边还有一所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