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子便设在暖阁里,掀帘便是一室如春,四角的炭炉烧得旺旺的,还点了熏笼,笼中也没点那些乱七八糟的香,窗户还开了条缝,透进一缕缕清冷的气息。
“今日吃锅子,我便没点香,怕香气坏了饭菜的味道。这炭炉子里的炭气吸我了也不好,需得开点儿窗子透透风,恰好这外头还有几棵梅树,一会儿香冷入瑶席,却也是美事。”丽淑仪和婉地向秦素做着解释,一面便请她坐了上座。
秦素今日前来,就是来会故人的。
只是,这故人只存在于她自己的记忆里,而眼前的女子看她时,仍旧当她是个陌生人。
“人常说江氏女郎雅致多才,最擅持家。今日一见这暖阁里的布置,果然与众不同。”秦素笑着赞了一句。
丽淑仪进宫,顶的是江氏十四娘的名头。
江家确实有个十四娘,只是她体弱多病,生下来就吃药,一直吃到十二岁身死,真真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人儿。
她死的时候,恰是中元十四年的春末,与江三娘偷上龙床的时间很合得上。因十四娘本就身子不好,几乎没怎么在大都的贵族圈露过面,故她的丧事江家也没大办,倒是让丽淑仪讨了个巧,顶着她的名号,顺顺当当地便进了宫。
不过,前世时,这件事却是没瞒过多久。中元十五年的上巳宫宴之上,此事将大白于天下,而中元帝发觉自己居然抢了薛大郎的未婚妻,自是极为不虞,从此后看薛氏便总有些不顺眼。
至于江家,他倒没怎么怪罪。
人家也是为了讨好他、周全脸面,这才叫江三娘顶了十四娘的名头入宫,倒是挺忍辱负重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江家与桓家关系微妙,为了压下桓家江家往上捧一捧,薛家便受了池鱼之殃。
每思及此,秦素便总想要笑。
昏君之所以成为昏君,便在于昏聩而不自知,凡是不知思己,总怪旁人给他添膈应。中元帝也不想想,他在宫宴上不问情由地就睡了个江家女郎,这行为本身便很光明正大么?但凡还有几分自制力,他能到处睡人去?
秦素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怎么了?这酱碟子不合殿下的口味么?”丽淑仪唯恐怠慢了这位炙手可热的公主殿下,一见她撇嘴,立时便殷勤地问了过来。
秦素心下微惊,这才发觉,自己想心事居然想得没管住脸上的表情,吃着饭还能带出幌子来。
“没有的事。”她连忙摇头否认,面上挂着一个她自认为最和善的微笑:“方才是我不小心踩了裙子,让丽嫔见笑了。这酱碟子味道却是极好,鲜香浓郁、与众不同。”
这话说得丽嫔一笑:“这是我亲手调的,殿下觉着好吃,那便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秦素面上便露出一个合宜的惊喜表情来,笑道:“怪道这沾酱的滋味如此悠长,原来是丽嫔的手笔,真真了得。”
两个人互相吹捧了几句,席间的气氛变得颇是欢愉。而在接下来的时间,秦素自是警醒了起来,再不曾露出破绽,一时间,席间但闻美人儿笑语频频,倒是令这暖阁里的春色又浓了几分。整个后宫最受宠的丽淑仪,与中元帝最疼爱的女儿,两个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聊得很是融洽。
“我看你这锅子与众不同,里头还有好些菜蔬,这样涮着吃也着实美味,难为你怎么想的,竟是与我以往吃的大不一样呢。”秦素笑着对丽淑仪说道,拣起一筷子青笋沾上酱料,慢慢地放进了口中。
丽淑仪便笑了起来:“这原是我们江家才有的吃法,以往的锅子里只有各样的肉,吃着腻得慌。我阿……母亲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将菜窖里的干菜拿来涮了吃,后来又加上了鲜菜,拿五味调好酱料,这样沾着吃,却是比吃肉更加鲜甜可口。”
“原来如此。”秦素笑道,面上多少含了些感慨:“你们江氏真不愧是举国闻名的郡望,吃个锅子都雅致得很。我往常在青州也常听人说,江家的女郎个个都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直说得丽淑仪唇角含笑,连连谦道:“哪里就这样好了起来,不过是外头乱传的而已,公主殿下可莫要折煞了我。”
秦素却显然并不认同她的话,摇头道:“你也太谦了,就冲你这屋中的布置、菜肴的拣择,一般人家的女郎是再不得如此讲究的。”语罢,她略略一停,复又掩袖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有个不情之请。总归今日无事,丽嫔便与我说说你们家的女郎吧,我可是久仰大名的,总恨着不能每个都见上一面。”
此言一出,丽淑仪的眼神便晃了晃。
她不动声色地拿布巾按了按唇角,笑道:“殿下这话说得我都不知该如何接了,我们这些蒲柳弱质,又怎敢与殿下相比?”
“你也别与我客气了,便说说就是。”秦素不以为意地笑道,也拿着布巾拭了拭唇,“横竖这屋里都是女子,也不怕叫你担上个议论闺阁的名号。”
她的语声又天真又和气,看着她柔和的笑脸,丽淑仪亦还以一笑,心底里却飞快地思忖了起来。
前段时间她恰好听到了一个传闻,说是中元帝有意要为晋陵公主挑两个大侍中。
这大侍中自是专给女官定下的品级,不过,这品级可不一般。大侍中乃是女官中的超品,比一品女侍中还要高出整整一级,大陈历朝也就只出过那么几位超品女官,都是德才兼备、知书识礼的名门淑媛。
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