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鲜楼的二掌柜亲手卸下了一块门板,心神不宁地回头看了一眼,谁想,一个不留神,那门板便从他手上滑了下去,“咚”地一声重重落地,在这清晨激起半街回响,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哎哟,你可小心些罢。”大掌柜心有余悸地跑了出来,看了看那落地的门板儿,啧啧道:“你这是命大,瞧瞧,差一些些就砸脚上了,到时候你这脚背还不得断?”他指着门板说道,一脸的后怕。
二掌柜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拿白布巾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后脖子。
那门板就落在他脚尖前头寸许处,再歪一点儿,他就得躺床上养着了。
“哟,这是做什么呢?”一旁苏记茶园的掌柜笑了起来,手里的白抹布闲闲地抹在柜面儿上,一面便调侃地拉长了声音:“你这是惦着那个微——之——曰——吧?”
这话说得周遭几个人皆笑了。
还别说,自从这垣楼开了起来,他们这条街所有商户的生意,一下子便好了许多,尤其是酒楼与茶馆,几乎天天爆满,就连搭了蓬子在街边卖蒸饼的,也是每日食客盈门。
细算下来,垣楼的微之曰,已经贴了四张了。
有人算过日子,从第二张起,微之曰张贴的间隔,便固定为七天,而今天,正是第五张微之曰的张贴之日,所以,仙味楼的二掌柜才会如此心神不宁。
“就是啊,怎么这时候还不贴出来,这不急人么?”隔了几步远,水仙居的二掌柜的此时也走了出来,眺望着不远处垣楼的方向,脖子伸得老长。
便他们几个说话之间,街面上渐渐地便多好些行人,男女老幼皆有,看他们的方向,却是直冲着垣楼而去的。
这也是东来福大街近来常见之景了。
每逢垣楼张贴微之曰的日子,便有不少庶民乃至于士族家中的仆役,跑到茶楼外头瞧热闹,其中那些士族仆役多是认识两个字的,再有学问一点儿的,的还会带了笔墨,将那告示上头的内容抄了回去给主人看。
有了这些士族作榜样,却也催生出了一件新的事物,便是抄字之人。一些头脑灵活的寒族学子,便会赶在微之曰张贴的时候,搬张桌子坐在街边上,帮人抄告示,一些商户人家多会花上两个钱请他们帮忙。
几个掌柜的一面忙着手里的活儿,一面便皆将视线投向垣楼的方向,还在不住地说着话,一旁果饼铺子的小伙计见了,眼珠转了转,一溜烟地便跑回了内堂。
“掌柜的掌柜的,您快些去外头瞧瞧,人都到齐了。”小伙计一面说着,一面还不断地回头张望,像是生怕外头的人散了似的。
那掌柜的正坐着喝茶,闻言不喜地白了他一眼,啐道:“慌什么,这般急脚鬼似的,没一点样子。”说着又喝了口茶,尖瘦的脸上一片惬意:“还没贴出来呢,再等等才能上客。”
“唉哟,我说的可不是这些,”那小伙计急得头上冒汗,“您还不去外头看看,哪家还让伙计卸门板儿啊?都是掌柜的凑在外头说话呢,就我们铺子出来的是我,我哪来的脸面往他们跟前凑?”他口齿十分便给,心思也灵活,几句话便将外头的情形说清了。
掌柜的一听此言,霍地便站了起来,一面急急地往外走一面便埋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说着又忽然顿了脚,转身问那小伙计:“帮我看看,我这衣裳领子可歪了?”
那小伙计忙忙摇头:“没歪没歪,整齐着呢,您快些去罢。”
那掌柜的脚底生风,飞快地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外头便传来了他响亮的寒暄声,那带着南方口音的官话,与本地人的口音完全两样。
那小伙计便在内堂里撇了撇嘴,晃着膀子也跟了出去,眼见着他们家掌柜的正在卸门板儿,嘴里还在不停地说话,他乐得清闲,便靠在柜面儿后头往外瞧。
便在此时,忽见那聚在垣楼前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旋即便听见有人说:“来了,来了。”
这声音一起,几家铺子的掌柜们便全都停下了话头,引颈望向对街。
清晨的阳光洒在垣楼并不高大的门楣上,将“垣楼茶馆”四字照得亮亮的。那匾额下的门板动了动,旋即便卸下了一块,一个生了半脸麻子的伙计,揉着眼睛出现在了门后。
“阿贵,早啊。”味鲜楼的二掌柜第一时间打了个招呼,声音响亮极了,招呼完了他又向那个叫阿贵的垣楼伙计亲热地笑了笑,显得颇为熟稔。
“你认识他?”果饼铺的掌柜立时凑了过去,面上带着几分羡慕:“你怎么搭上话儿的?这家的伙计可不爱理人。”他说着便又去看那个叫阿贵的伙计,恨不能眼睛里生出个勾子,把人勾过来才好。
味鲜楼的二掌柜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敷衍道:“就是说过两句话,不算太熟。”一脸不愿多说的样子。
一旁的大掌柜此时便走了过来,打了个哈哈道:“就是就是,人家可是了不得的,我们如何凑得过去啊。”说着便向二掌柜使了个眼色。
二掌柜的会意,转身便进了内堂,没多久大掌柜的便跟了进来,一进来便立刻压低了声音埋怨道:“你显摆什么?万一叫人问过来,你又怎么推托。”说着像是生怕后头有人听见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又庆幸地道:“还好那是个南边来的,不熟本地情形,若不然,我看你怎么收场。”
二掌柜的忙点头躬腰地认错:“是,是,我一时没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