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个即将伴随朱小侯爷下半生的典故在夫子严厉的斥责声中落幕,朱定北也被判处:抄该篇竹简五十遍,明日上交。
侯府,也不知串门回来的老侯爷是得了哪个老不羞的取笑,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孙儿。但顾及到那书本的催眠功力,心有戚戚地捏了捏孙儿不算结实的肩膀道:“书够用就行。日后晚间早些睡,不要熬灯看书了。”
朱小侯爷无语地应了下来。
飞蛾扑火,就好似人凑热闹。朱小侯爷的光荣事迹一夜之后传遍整个国子学,不少人特意前来一睹“再世宰猪”的风采。
朱小侯爷无动于衷,过了几日新鲜劲过去,也就慢慢消停了。倒有一个人特意从进学府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朱定北白生生的脸,与贾家铭三分相似的脸上布满鄙夷,语重心长地对其说道:“好好读书,争取这次考评进阶玄品。近墨者黑,你可要注意点了。”说罢,啧啧两声,甩袖而去。
贾家铭的脸都红透了,忐忑地看着朱定北,呐呐地说不出道歉的话。
朱定北这段时间大抵知道贾家铭的功底,凭他在诗书上的造诣不说讲学天品,就是进学也不在话下。看了这一幕,也大抵猜测到他甘愿留在这里的原因,摆了摆手,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倒是宁衡看了他一眼,从广袖的内袋里拿出一个份肉干递给他。
朱定北嘿嘿一笑,给眼巴巴的双胞胎分了点,又递了一块给贾家铭,叉开腿大咧咧地坐到宁衡的位置上。
宁衡长他正好十个月,这身板却与进学阶里十三四岁的大块头差不离。未免他坐着太过突兀,学里将他安排在末位右端的位置,临着窗,往外瞧就是一颗年岁古早的白玉兰。
适逢花期,外面虫鸣蝉歌,清风徐徐,再伴着玉兰香气,端的占尽天时地利。
宁衡话很少,朱定北在学堂混了一个多月就听他“嗯。”了两声,比他从前身边最沉闷的将士都要惜字如金。
在朱定北看来,时年九岁的长信侯还没历经蜕变,没有以后的雷霆手段。除了长得着急了点,贪嘴了点,还不务正业爱钻研杂学,与普通臭小子没啥区别。
也算混熟了,朱定北要是嘴馋就会探向他的“袖里乾坤”,总能抓到合乎他口味的小食。到底是京城土生土长的,比水生这样半路上岗的有门道,这些吃食虽不精致,可其美味程度可不比他阿兄烤的羊腿差。
餍足地舔了舔嘴角,朱定北搭着宁衡的肩膀道:“这书你都背下来了?”
托朱定北的福吃得心满意足的楼安宁凑了一嘴:“从我进蒙学,他还是这本书。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把它从方的看成圆的。”说着自己被自己逗乐,咯咯咯地笑起来。
他阿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拿手帕给他擦了嘴,也是奇怪:“医术没有人教导是摸不到门路的,阿衡你要是喜欢,怎么不叫先生来教?”像他和阿弟平时也开小差钻研天工开物,但有阿爷亲自教导不说,他们楼家的家奴在工学上都有几分造诣,在那样的环境下不怕学不成。
宁衡摇了摇头,手指珍惜地摸了摸书页,说:“不必。”
秦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趁着大家不注意出手如电地把桌上剩下的几根肉条都抓进自己手中,急匆匆地塞进嘴里,惹得楼安宁气恼地掐他。
秦奚一边躲一边不忘吃,“我块头大,吃得就要比你多。”
“人家宁衡比你高比你壮,他还没吃呢!”
秦奚尴尬地嘿笑两声,把手里抓着的两条仅存硕果递给宁衡,后者沉默地摇头。
楼安宁伸手去拿,宁衡嫌弃他可不嫌弃,不过要论手上功夫,他不是秦奚对手。两人又热闹起来,最终,秦奚看到目露羡慕瞅着他们看的贾家铭,不客气地把人拉进圈子里,把肉条递给他。
朱定北笑看这一幕——这些将陪伴他许多年的人,此时都还一派天真浪漫。
射御课隔两天一次,因为□□岁的孩子骨骼都还未硬朗,骑马比较危险,因此课程以射箭为主。
宁衡手长腿长,力气不小,武夫子特别给他准备了一副弓,靶子也比其他人远一些。朱定北看得心痒,上前讨好了两句,宁衡瞥了眼正在指导别人的夫子,干脆地把弓递给他。
朱定北试了试趁手的重量,约莫有一石重量,满意地将弓立起,从宁衡背后抽了一把箭。
收腹挺胸,站直,目视靶心,拉弓。
比夫子还要标准利落的姿势。那姿态一显露,宁衡便讶异地睁大眼睛:正在拉弓射箭的朱定北目光专注,眼神里有他分析不出的陌生情怀。
拉弓——
又拉——
那张白嫩的小脸上牙邦猛地绷紧,桃花眼一瞪,脚下使劲,再拉——
咻,满弓的弓弦松开,木箭离弦而去。
朱定北不看都知道脱靶了。手臂酸软后续无力,一石重的长弓垂下,要不是宁衡及时抓住,这下怕是要砸在朱定北脚上。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边上的武夫子出声道:“姿势不错,但要量力而行。”
他把满脸气闷的朱定北带回他自己的位置上,暗暗点头,果然是朱家的孩子,没有怂蛋。
朱定北甩了甩用力过度的手臂,看着宁衡轻而易举地拉弓射箭中靶,再看看自己手上这个五六岁都已经弃之不用的小弓,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果然生疏一段时间,连弓箭都废弛了。
朱定北眯了眯眼,抬起自己的小弓,